[三十八] 啤酒是公正的琥珀

    半小时后，艳的红在上落最后一笔，仪狄对着镜抿了，发轻微的啵的一声。脚腕不太疼了，但她还是换上一双平底靴。坐电梯到停车场时，仪狄才想起是殷泽开公务车送她回来的，自己的车没开回来。

    很烦。皱着眉啧了声，她不得不返回电梯，拿手机叫车。停车场太大，她并没有注意到之前送自己回来的那辆不起的黑车依然停在原地。

    殷泽看见仪狄乘电梯离开，略微思考了一会儿，就将车开了去。

    他知仪狄恨他，就像普罗米修斯盗火时清楚自己逃不过责罚，但不预先穿多少防备，神罚临时也还是会痛的吧？

    他痛到仓惶而逃了。

    逃到车上之后，他却想，怎么可以逃？接受神罚时，合该专心致志，哪怕西绪福斯的石真的降落在面前，他也会在每个推动它的日时分献上虔诚的吻。

    又或许，这并不是全然的惩罚。她拽着他向门走的时候，垂的是泪的；她冷着声音说你走这两个字，也不妨换算成别走。盒悄然打开，他却在慌封印了Elpis。

    最重要的是，他好像真的很久没见到仪狄了，久到才刚离开这么一会儿，就好想她。想和她见面，说几句无聊的话，将从前的龃龉互相推脱，在一些无关要的对白浪费时间，或者在不能消弭的恨意里凌迟对方。

    他想到红了，要钥匙车的时候，仪狄却从电梯里走来了，好像是想起她的车没开回来，边看手机边重新了电梯。

    殷泽看得她好好打扮了一番，在停车场昏暗的灯光依然漂亮得发光，只是那双靴他看着不顺，也不知她脚腕还痛不痛。

    他看了表，快八了，不晚也不早的时间。

    跟了仪狄一路，最后到了一家她常去的酒吧。殷泽很难不记得，她曾在这里给他过一杯Martini。

    酒吧里人不算多，仪狄一个人坐了单。她这样惹，很快就有寻找猎的男人来搭讪。

    殷泽在犹豫，扣在酒杯上的手指无意识划过玻璃，不断发细微噪音，又很快被周围的音乐声淹过。他没有理由阻止什么，仪狄是自由的。

    这想法戛然而止在，他看见仪狄给那个男人了一杯Martini。人生而自由吗？也许吧。但他此刻兀自生的自私却比天赋的自由拥有更大密度。殷泽终于可耻地意识到，比起一些被驯化后拥有的崇、平等与尊重，他更喜失去边界的控制、毫无分寸的占有，特别是面对仪狄时。

    殷泽在仪狄边坐，对面的男人明显愣了一，然后问仪狄，什么意思？仪狄转看殷泽一，冷笑：不认识。

    桌上摆着两杯Martini，殷泽没接话，拿过仪狄面前那杯，就着还新鲜的红印浅啜一，看起来像个不识好歹的疯。

    气氛诡异，对面的男人看看殷泽又看看仪狄，尽量不尴尬地笑了两声，说自己要去接个朋友，就先走了。

    于是只剩仪狄和殷泽两个人。

    跟踪人有一的，仪狄转过，一弯眉挑起来，像时媚人的弦月，怎么，沈季安的事你也怀疑我？

    她将两截细白的手腕合拢递给他，歪笑着：那你把我拷走呀？

    殷泽没反应，只是皱眉盯着手里那杯酒。她一觉得很无趣，收了笑意，冷着脸起要走，但一只脚还没踏去就被人拽住手腕。

    他力气大，得仪狄手腕有些痛。她心差极了，没有担当的离开和自顾自的反悔是世界上最差劲的事，一切拖泥带都令人厌倦，反复无常则会消耗珍贵的心意。如果离别曾淋一场雨用心酸和遗憾将她打，那现在就是最后一片蒸发殆尽的时候，她失去了柔动摇的心，充斥心的只有蔑视与控诉。

    殷泽，你个烂人。

    殷泽晃了睫，然后微仰喝光了那杯酒。

    脚还痛吗？他垂看桌那双黑靴，问得温柔又认真，甚至让仪狄忍不住对刚才脱而的那句烂人有一瞬间的歉疚。

    和你没关系。这杯酒你付钱，放开我。她去掰那只扣在腕上的手，却一都掰不动。

    殷泽索将她两只手一起握住，纤细的两截手腕，很轻易就被他用一只手圈起来。

    说了有难就来找我，怎么一次也不来？他望着她的睛，脸上因为渐渐发酵的酒意有些泛红。

    仪狄愣了一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说那封信里的客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