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梦 如 旧

    好睡一场。众人都陷了隐过往记忆的梦境。

    <燕偈的梦-秋千>

    年幼的皇已经学会喝开拥挤成一团的人。在这个盛大的节日里，他要近距离看自己的母后如何展示天家的风姿。

    他不得不仰起。面前是一座大的描金朱漆秋千。母后在侍女的扶持，已经踩上了小板，纤素的衣裙飘带，悠悠飞扬起来。这是距离民间街市的一院墙，她至最，在风仍然泰然自若，燕偈听见院墙之外，山呼倾倒。他也有一丝欣喜，仿佛这份盛世之誉也加诸在他这无知幼儿的上。但今天是皇帝的寿辰，在攻伐外族的久战争彻底结束的那一年，这一天也变成万众来朝的隆重节日。

    他向寻找母后的影。她在为父皇祈请平安，愈发有了修的虔心，所以妆扮一年简比一年。今天她虽然着素裙，但凤钗折光，宝石琳琅，贵不可言。她飞而在太的心，盛的白光将她映为一个庄严的剪影，直如山间的神女，离人界远而距仙界近了。

    他听着里外的赞颂声，因被光刺得痛，便了睛。在这一隙间，天光仿佛不再那样了，他睁大睛，却觉天幕之结起一张模糊的尘网，柔和而暗。

    母亲的影似乎不见了。

    他还是徒劳地仰颅，绕着秋千焦急跑动。所有的繁华笑语，都如浸，变得混茫不清。他伸手试图摇撼秋千架，当然不能移动分毫：但仿佛听见了他的惊惧呼唤，幽远的空，有一片的灰雾缓缓飘降来。

    那片雾逐渐迫近，兜拢住他。

    燕偈只能沉默而悚惧地站在原地。那是母亲上的衣裙。如今失去人支撑，它却仿佛拥有了灵识，宽容地呈张臂的姿态，像是要拥他在怀，又像是要将他捂得窒息。

    这一分不清是造梦，还是记忆的迷蒙场景，让他无法逃避。被无意遗忘的，比被有意消抹的，更容易泯没在前行不止的记忆。

    原来他不是恐灰雾终于罩住了他他是在秋千起的影，早他人一步恐惧起了母亲的离开。

    <良斐的梦-良夜>

    虽然良斐并未经历过那样的夜晚，但她似乎能听到良氏带着被军剑刺透当的伤，在沙丘脊线上行走。她听见血沫涌动又逐一绽破的声音，夹在在母亲浑浊濒死的呼里：

    呼嗬呼

    这样的呼，似乎比沙漠能够剥人血的狂风更加可怖。这个时候，良斐还没有生，甚至母亲也不叫良氏。但对渴和死亡的恐惧，通过血脉，以某难解的方式，时时延烧到她并不多的梦境。

    当然还有愤怒和迷茫等等其他绪。良斐的视角跟随母亲，蠕行在无边荒漠里。她后落的血迹，就像小虫走过的线一样，大概是她活着的唯一明证。但那很快就被黄沙掩盖了。

    良斐却看向了母亲的前方，仿佛她知那里会有什么东西现。

    果然，一个陌生的原打扮的瘦女人，忽然现在沙丘上，站定母亲对面，静静捱着刀风割。她后升起孤独而皎洁的月，清辉遍地，她的面孔却更加隐没在亘古的黑暗。

    母亲在临死前异样地清醒，只是不断呕着血，慢慢扶膝坐了。陌生女人走近一步，轻松地抬了抬手指，以某法术止住了她的伤势。

    母亲坐稳了，缓一缓神，开始与陌生女人对话。作为民群盗之属的女人，又被远发到戍边军，从生到死只经历过饥饿和战火，她忽然像是启发了神智，言礼貌：神仙，多谢。

    奇怪的神仙一笑：不必多谢。只是路过此地，见有不少尸，心有不忍，举手之劳耳。还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

    母亲想了片刻，迟缓地抹了一把鼻的血沫：神仙，给我起个名字吧。

    哦你想要什么喻意的？神仙。

    活得的，吃得饱的。母亲的回答非常恳切。

    那叫生好不好。神仙好像也不善于起名，挠挠讪讪。

    也好不过，我听人经常说的，除了名字以外，人的本是姓氏。母亲继续请求，神仙，再给我一个姓吧。

    神仙更局促了。她憋了半天：要不，你再给我一个提示。

    母亲也掰了半天手指，显然她并不识字，一时间也无法生造个字来。于是她抬起手臂，往神仙后指去：神仙，前面的地方叫什么？

    那个啊。是狼羌的落聚集地，名字非常拗，让我想想

    狼？狼字怎么写？

    神仙闻言，盘坐，在母亲面前的沙地上写了一个歪歪扭扭的狼字。不过，姓狼的人不多，听起来有不太主她解释。

    这一边，像狗爪，我被狗咬过，不喜。母亲歪着，努力看清字型，了反犬旁，那神仙，这狗爪的旁边读作什么？

    神仙振奋起来，一拍掌：这一边读作良。是好的意思。好哇。市井所谓的良家女，就是用的这个字啦。

    良氏想了又想，念地：谢谢神仙。

    不用谢。神仙客气地摆摆手，以后有事再叫我。

    良氏摇摇晃晃站起，掸掸上的沙砾。她回看了一故乡的边关，又转向看了看从未见过听过的异族国度。两个地方她都只有同等的陌生。当的剑伤只剩钝痛，各绪的实也慢慢散去了。

    边关的军粮本已不够供给军队，遑论她这样的罪属民，所以她甘心被藏远征的车，在威严的号角苟且偷生。她平躺在布毡蒙着的粮车里，盯着从隙间漏来的昏黄片光。摇晃，摇晃，车和她的都在摇晃。粮很，好在吃两就撑了。她被当成消弭战心的祸因一剑刺之前还在想：以后若发达了，一定得天天吃烂的小米粥。

    神仙说：好了，走吧，往哪走？我捎你一程。

    良氏说：都行，往前走吧。反正我哪里都不认识。她跟在神仙后面，低走路，忽然又问，神仙，那你有没有姓名啊？

    嗯没有。神仙了嘴，要不你也给我编一个吧。

    良氏又认真地思考起来。今天思考的东西比她过去几十年里想的加起来都多。她说：就起一个姓吧，好不好？名字我想不来。

    神仙笑说：好啊。

    姓白怎么样。良氏抬，看着在月光回过的神仙。她茫然的瞳孔倒映她穿着白鹤氅的影：因为你穿着白，看起来简直是神仙的神仙。

    白。白茫茫大地真净。很好。白氏说了一通良氏听不懂的话，但她既然微笑，就说明她还是很满意的，多谢你。良生。

    良氏：那个，我就暂时叫良氏吧。生有那个

    白氏：没关系，我明白，有土，我懂的好，好的，良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