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渡魂寺

    了牧州地界，官明显坎坷了不少，裴落青领着他们一路到了淮城，却没有城，而是沿着青灰的墙拐向了东郊。

    柳书意清晨从府发，直到天光渐暝才到达寺庙，只觉得浑骨架都要被颠散了，车时膝盖一，差跌倒。

    孟小虎呀的一声就要去扶，却被裴落青提住了衣领，他一只手拎起孟小虎丢开，另一只手箍住柳书意的手臂，将她稳稳托住。

    个车都能事，柳书意有些赧然，忙站稳，轻轻挣开裴落青的手：多谢裴将军。

    裴落青，撤回手见好就收。

    这座小寺修在桃林的，绕过几粉林，前便忽然现了一片重峦叠翠的苍松古槐。寺庙苍苔石阶，玄木青瓦，隐在一片森森绿意之，大的寺门在石路上投一片暗影，四周静谧淌着古朴沉郁的气息，着隐隐约约的檀香味扑面而来。

    柳书意站在寺门前抬看，匾额看上去年已久，却乌漆油亮保存极好，上书渡魂寺三字。

    好生奇怪的名字。

    忽然，寺门发了吱嘎一声涩响，从里往外缓缓打开。

    暗影里便透了一柔白天光。

    门逆光站着三个人。左边个的是季辰，右边矮个的是个开门的小沙弥，正间一个清瘦人影，双手合十，向门外众人行了一礼：阿弥陀佛，施主让贫僧好等。

    待他直起来，柳书意才看清他的相貌。白皙清俊，眉如墨画，双目狭而微挑，眉心一殷红，不似个家修行之人，倒像个人魂魄的妖僧。

    柳书意为自己突然冒的腹诽略愧疚，忙福回礼。

    那主持见了柳书意，突然就往外行了几步，仔细瞧了瞧她的面相，合十：这位施主，你命要犯桃劫啊。

    柳书意：这就是个妖僧吧。

    裴落青黑了脸：闲云，你又在胡扯。赶安排住宿。

    闲云悠悠的叹了气，摇着转走了：哎，不听贫僧言，吃亏在前。刚才的什么邪魅惑人气质，全都如同一场幻觉，散的一二净。

    裴落青冷着脸对柳书意小声：不必在意他的话，一个和尚不思修行，偏喜给人胡批命。

    闲云也不回的大声抗议：贫僧从不打诳语！

    柳书意也放低了声音：你们很熟悉么？

    他本是沈墨书的小叔，前几年莫名非要家，沈家不允，他便一个人跑了来。后来全靠着沈墨书资助，才在此修了这方小寺。

    前几年才修的寺庙？柳书意心诧异。这木檐青瓦，老松古槐，怎么也不像近年才修造的，就无人觉得疑惑吗？

    她犹豫片刻，问：你说他喜批命，都给谁批过？

    裴落青沉默一瞬，略不自在的说：他给沈墨书批了一个慧极必伤，给我批了一个不寿。

    柳书意差站不稳。

    慧极必伤，不寿。

    沈墨书假意投降燕国皇帝，最后兵败被杀；裴落青为救她敌腹，最终死于明夜之手。

    竟是全应上了他们二人前世的结局。

    柳书意攥扶住莲歌的手，抬看向闲云的背影。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闲云半侧过睨了她一，嘴角浮起一个意味的笑容。

    穿过大雄宝殿，闲云将他们领至一僻静禅房。房陈设古朴简洁，麻纱幔帐，直条窗棂，临窗一个乌漆香案，里间一张竹席通榻，玄的木地板泛着幽光，让柳书意心无端生一寒气。

    莲歌和孟小虎张罗着将包裹放禅房，又铺床收拾，季辰帮着孟伯将车赶到寺庙后院的棚，另有一人居住的禅房供他休息。

    裴落青见柳书意突然心绪低沉，以为她因着那句批语心难受，目光冷戾的瞪了闲云一：我记得你有个什么铃，说是可以定心改命？

    闲云微阖双眸：定魂铃一人只可有一个，柳施主已有了。

    定魂铃？

    那是什么？柳书意看向裴落青。

    从前闲云给我和沈墨书批命时，曾送了我们一人一个铜铃，说是我们命有劫，有此铃许能柳暗明，绝逢生，也不知灵是不灵。

    闲云：裴家小，贫僧觉得你今日话有多。

    我从未见过闲云大师，又怎会有此？柳书意摇。

    闲云上看了柳书意一，忽然招了招手：随贫僧来。

    寺木繁盛，曲径通幽，柳书意和裴落青跟着闲云往前走，绕过几禅房偏殿，柳书意心更惊，这寺到底有多大？

    直到从一条林荫转，来到一被古槐环绕的宽敞院，柳书意忽然被前的画面震住，怔怔说不话来。

    无数的铜铃，大大小小，密密麻麻，悬挂在古槐之间牵起的绳索上。

    绳索纵横错，一层叠着一层，像是一座大繁复的阵法，将院罩在其。

    古槐染翠，铜铃鎏金，一阵山风过，万千铜铃齐齐摇曳摆动，此起彼伏，反泠泠暗光，却无一丝声响。

    柳书意一步步走去，仰去看。

    铜铃样式各异，或垂着铜摆，或系着红绸，或悬着苏，她用手轻轻拨动了一个挂着铜铸叶片的铃铛：它们为什么不响？

    闲云一笑：没有魂，又怎么会响。

    柳书意哑然。

    她确实，是有过这样一个铜铃的。

    前世里，裴落青行要走了她编织的平安结，又将一支铜铃送了她，非说是换定信。

    那铜铃由数个小铃结成一串，铃纹着祥云，尾坠了一片铜铸柳叶，他说是一位僧所赠，可保人绝逢生。

    而如今她当真逢生了。

    柳书意转过，抬望向石阶上的裴落青。他负手站在森然树影里，巍然，沉稳静默，仿佛化作了无数古槐的一棵，于她后亘古屹立。

    那支铜铃最后被她丢去了哪里？是了，她将它挂在了屋檐。

    柳书意的脸僵住了。

    她忽然想起来，那串铜铃如今就挂在她的窗前，日日晨起梳妆时她都能看见，早已经习以为常，却忘了，它本不该现在此。

    明明是前世得到的东西，为何又会现在今生？

    脚突然生一寒意，沿着脊背爬上四肢百骸，渗她的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