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四章 青山故（3）

    刚刚开年，上京便了或许是这个冬季最后的一场雪。瑞雪兆丰年，这场纷纷扬扬的大雪带给百姓们的除了寒冷，还有数不尽的喜气和新的期望。

    然而在定远侯府，这场大雪带来的却是彻骨的冰凉与覆灭。

    定远侯沈炽遣散了人，只留了府几名老仆人，代完一应事务后，这才冒着大雪往沈家祠堂走。

    推开门的那一刹那，祠堂里燃着的一排烛火陡然被寒风激得一，跪在地上的一个影也随之轻晃了一。

    鹅般的大雪飘门来，沈炽转掩好门。

    他一气，缓缓走到跪在沈家先祖牌位的前，时间地凝视着他。

    许久，他嘴角抖了抖，声问：你可悔过了？

    沈渊抬起来注视着父亲，爹，孩儿知错了，求爹放我一条生路。

    沈炽瞧着儿剑眉星目的俊朗面容，哽了哽，哑着嗓：我已经让人去通知光明卫，他们应该在赶来的路上了你既知错，为何还要向我提这个要求？

    沈渊脸上现一丝绝望，惨然笑了笑，孩儿只是不甘，为何所有的罪名都要我一人承担？

    孽！沈炽突然爆发，上前一步，一个耳光在他左脸上，不甘？你还觉得委屈是么？那我问你，你当年那事，你可有想过，四万忠魂冤不冤？吴文冤不冤？你大伯和你大伯娘冤不冤？

    他整个躯都在发着抖，目已经留两行泪，一掌，他亦是昏目眩，踉跄着后退两步，急着扶住案角，这才站稳。

    闭的祠堂门外传来沈二夫人与门人扭打的声音，不一会儿她悲切的哭声凄凄哀哀传来，然而沈炽只是静静听着，并未吩咐把她放来。

    半月前重伤初愈的沈渊被护送回京，在府里养了十日的病，光明卫突然包围了整座定远侯府，把刚能地走动的沈渊带走。

    沈二夫人想尽了一切办法，几乎把整座侯府都搬空，这才买通了看押儿的狱卒，用一名相酷似沈渊的青年秘密把他换了来。

    她把儿藏在一座别苑里，刚准备把他远远送走，沈炽却得到消息，赶着把儿带了回来。

    碰的一声，祠堂大门被推开，沈二夫人裹着风雪跌跌撞撞地扑来，直扑到沈炽脚，抱住他一条。

    老爷！她涕泪，放声哭，您就放他走吧！他也是您的儿啊！

    沈炽躯又是一晃，沈二夫人抹了抹泪，又：再说凭什么？主谋又不是他，他只是奉命行事啊！为什么那人就能安然无恙，而我儿就得担所有罪责？

    奉命行事？沈炽古怪地笑了一声，恍惚的目光转向脚的夫人，又飘到儿脸上，定了一会儿，才伸指，指着后一排牌位。

    我沈家以武立，先祖们哪一个不是天立地光明磊落的好汉？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他在接到那样的命令时，难不会用脑去想一想，这样的事是得的吗？

    沈渊猛然抬起来，我也是为了

    住！沈炽厉声喝，怒视着儿的双目似要火来，你在那事的时候，早该想到有这一天！你不冤，冤的是吴文率领的四万西境军骑兵，冤的是因措手不及被西凉军围住城墙攻打而壮烈牺牲的三万西境军守军，冤的是先士卒为国捐躯的大哥大嫂！

    他惨然叹，目的怒火燃烧后，化为了灰烬般的死寂，你大伯和大伯娘视你为亲，你对得起他们么？数万西境军尽忠职守一朝冤死，你对得起他们么？你万死不足惜我生了你养了你，我也万死不足惜。

    他说到后来，颤抖的语声已化为呜咽，跃的烛火映着他上新冒的一丛白发，那发丝几近透明，轻轻晃在鬓角边，为他添上了几许老态。

    老爷！沈二夫人哀求，我知他万死不足惜，可他毕竟还这么年轻啊！难要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沈炽目泪珠而，浑浊的泪望定沈二夫人，她被那悲凉和决绝的目光所摄，嘴翕动了几，一句话再也不了。

    还有你，沈炽瞧着自己的夫人，当年大哥大嫂战死，我袭了爵，搬了这座侯府，本叮嘱你好好养着大哥大嫂的院，你是怎么的？荨儿痛失父母，我让你多关心一她，你又是什么样的态度？而这次你居然还想这样的法把他换来，又要在他上多加一条命！只怪我自己太懦弱，我与你，生这样的孽也不足为怪

    沈二夫人哀哀泣起来。

    沈炽皱了皱眉，这时哭有什么用？养不教父之过，现在说什么也晚了，唯有余生用这条残命力所能及为他赎罪至于那人，她会受到惩罚，这惩罚对于她来说会比死还难受

    他嘴嗫嚅片刻，语声再度哽咽，墨潜，我再问你一句，你悔过了吗？

    沈渊这时面容已经完全平静了，他朝沈炽和沈二夫人扑通磕了个，直：孩儿悔过了，孩儿万死不足惜。

    沈炽凝视着他，，好，那你去吧，既已悔过，那便好好上路，如果有来生

    沈渊没等父亲说去，起快步了祠堂，一言不发跟等在外的数名光明卫离去。

    祠堂只剩了沈炽和沈二夫人，沈二夫人颓然坐在地上，半晌沉默着站起来，木然一步步了祠堂。

    雪片不断自虚掩的大门飞来，空旷的祠堂冰寒沁骨，沈炽独自跪在牌位前，明明灭灭的烛火将他的影错投在地板上，那影微微动着，说不的孤寂和怆然。

    门又咯吱一声被推开，他转过来，见是拄着拐杖颤颤巍巍来的沈老爷。

    爹！沈炽跪着往前挪了几步，朝沈老爷叩去，颤声：我对不起大哥大嫂，对不起沈家列祖列宗，对不起数万冤死的西境军，对不起大宣的江山啊

    沈老爷丢了拐杖，揽住次的肩，老泪纵横，但什么话也没说。

    沈炽把脸贴到父亲袖上，年过半百的人此时哭得像个孩。

    大宣昭兴四年初，正月十八，大宣朝廷突然了一诏书，为八年前的西境军骑兵统帅吴文、梁轩、胡迈三名将领摘去罪名，当年四万西境军骑兵在寄云关外的蒙甲山腹地遭到西凉军围杀而全军覆灭一案得以真相大白。

    原定远侯世，西境军统帅沈渊因军，被判通敌之罪，于午门外被斩首。行刑一日，刑场周围数万人围观，据说，屠刀斩之前，一囚衣的犯人背脊一直得笔直，脸上也无任何绪，大刀挥来那一刻睛甚至都没有眨过。

    吴文、梁轩、胡迈等人放的家属被旨召回，每人补偿千金，男女经过考后皆可优先朝为官。

    因大宣早已废除株连九族之刑，沈渊父系亲属免去抄斩之罪，但仍不免受到牵连，定远侯爵位被收回，沈渊的父亲沈炽及家几名男丁被判放，母亲和其他女眷充掖。

    沈氏一门所有官职在的人皆被免去职务，只除了因国事需要，尚在源沧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