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11

    临睡前无意间的一瞥，玄净发现枕边人后脖颈上有淤血。细细的红丝如同密集藤蔓一样，蜿蜒向，直到掩衣领。

    寝衣褪来，模样更惨。雪白的背上一片红印，有两块甚至蹭破了。

    背都磨破了当时怎么不说，不知疼？！他翻药膏给人仔仔细细敷上，手法很轻，语气却异常严厉。

    姬懒洋洋地趴着，弱声反驳：不想扫兴嘛

    玄净动作顿住，一回被气到哑无言。他是真的不知该拿她怎么办了。

    舍也舍不得，留也留不住

    想着有些事就算不提也一直在那放着，与其假装避开，不如摆到亮堂，他沉声说：以后别再这么疯了。过去半年又如何，我总归是在这里不走的。

    分扬镳而已，又不是生离死别。

    手心之，细瘦的肩膀在他说完后微微颤抖起来。她将脸埋臂窝，委屈的泣音一漏来：我怕离不开你。

    玄净将好的药放到一边，凑过去顺了顺她的发：想我随你回去？

    不要

    不要？

    父王不可能让我嫁你，那你跟我回去嘛？平白遭人笑话吗？她抬起的泪有些凶，却不知凶的是僧人，还是自己。

    玄净，你待我再好都没有用姬自厌地覆面而泣，失却了所有神采。

    多败兴啊，明明可以醉生梦死地痛快半年，可她愚钝至极，非要撕开那虚妄的外壳。

    晚风得有些凉，窗外屋檐有零星的珠滴落，似是不知何时过一场阵雨。它来去得廖阒无声，恍若在世间转一遭的菩提。

    姬，这世上没有谁离不开谁。

    玄净并没有安她，却也没有生气。只是观望着窗外夜景，闲聊似的跟她讲理。

    往后如何，任谁说都作不得数。你或许会觅得更好的郎君；或许会年华早逝；亦或许此生都忘不掉我，隔三岔五地跑来这里

    姬随着他的话语思绪沉浮，泪珠停在了角。

    想着这些并无用，解决不了徒增烦恼。还是莫要再悲伤了，你我之间实不该设想太多。

    皎白的月光，那张俊颜被最柔和的淡所勾勒，她从他看到了亘古不变的楚河，也看到百年之后，这段缘尘归尘、土归土的宿命。

    *

    半年的时间说不。

    大凉寺的僧人们刚见识过姬薄纱绢裙的夏装打扮不久，便迎来了告别。

    当天夜里，她缠人缠得厉害，盘在僧人腰上的玉在剧烈晃动执拗地不肯松劲，像是吃过药一般。只是她的泪也得厉害，惹得对方心脏痛，一遍又一遍去啄吻那不断落的苦涩泪珠。

    玄净，我收到父王的信了，他让我回去就嫁人

    玄净，姬以后就要躺在别的男人了

    玄净捂住她的嘴：别说来，我听不得。

    合之四溅，每撞击都很重。到达时，梨带雨的人张开双臂攀住他，剖心般赤诚地告白：玄净，我你，我只你啊

    僧人将她搂，似要压骨血。

    他想叫她别走了，想说自己个败名裂的面首其实也行，然而嘴颤了颤，却半个音节也发不来。

    没有用的，无论如何选择，两人都不得善终。往日里总是笑的眸被黑暗所笼罩，他看不清前程，甚至有了一死了之的冲动。

    佛自在心，但人心难测，实不该妄自尊大的。如同绽开在心田上的罂粟，让他几十年的修行终究是功亏一篑了。

    ......

    第二天清早，玄净没去送行，怕自己装得不像，被人看况。

    迎接王女的仪仗很大，与半年前那次有着云泥之别，只因这次前来的，还有传闻那个被吴王指定为姬夫婿的少年将军。

    将军名叫云勉，平民，却异常骁勇善战。理说这家世的儿郎本不该在吴王择婿的考虑范围，然而首战边关告捷，之后带领士兵次次在势均力敌的战争获得大胜的他却足以成为一个例外。

    王室的婚姻都是为了笼络人心。而姬，就成了吴王授予云勉的最勋章。

    为了表现重视，云勉这次将自己营的全兵都带了过来，但他心里实则并没有多少欣喜。姬豢养面首的传闻他也听说过，尽吴王过澄清，但云勉始终觉得传闻不会空来风。

    这边正暗搓搓不甘心呢，闭合的大门终于打开了。随着门轴吱呀响起，容姿姝丽的人从影缓缓走来。

    只一，便叫云勉丢了心神。

    不光是他，后几百名铁骑兵纷纷瞪大睛，忘却了呼。

    倾国人，不过如是了。

    姬望着领骑在背上，眉间是惊艳神采的云勉，莫名生一悲凉。龙虎猛的熊瞎，真是比她府的死士还不如。

    她径自上了车，并未对那些灼人的目光多理睬。云勉只当她害羞腼腆，滋滋地招呼仪仗启程。此时心再没了方才那些嫌弃和不甘愿。

    回到府邸的姬开始待嫁。

    没人能阻止这门亲事，所有商讨在她知晓前便一锤定音了。府邸上空笼罩的愁绪稠得让人窒息，姬亮不起光，府的人便也跟着惆怅。

    期间倒也发生过让人哭笑不得的事。府十来个死士，超过半数都在夜里单独找过她，说是如果不愿嫁，可以带她逃走。

    言之意就是私奔了。

    玄净没给的承诺，这些朝夕相的少年郎们都能给她。可是心已经留在了大凉寺，如何能再继续向前看呢？

    她全都拒绝了，不想坑害别人。

    不久之后，婚礼如期而至。

    那天姬起得很早，喜婆为她穿耳、刮脸，还拿了本姿势颇多的嫁妆画给她瞧。姬面无表地翻完，告诉她这些自己都会，倒是把喜婆尴尬了，红着脸支支吾吾，光闪烁。

    梳上妆的时候，娘在后面一边泪一边劝她：男人不能只看相的，将军会是个好归宿。

    代替吴王送嫁的女官也说：女这一生求个安稳便好。云勉将军年少有为，是多少闺阁女梦寐以求的夫婿人选呢！所以姬快笑笑吧，这大喜的日苦着个脸，着实有些不妥。

    等到梳妆完毕，盖盖上，耳边的絮叨终于停了。姬松气，被人搀扶着登上停在门外的轿。

    炮竹声似乎一直没断过，震得人耳酸胀。所谓拜堂成亲在姬看来，都是给外人看的，她着程规矩走来，直到房都没能生为人妻的实。

    酒席尚在行，云勉在一片兴致昂的起哄声给她掀开盖，然后便去招待宾客了。密集的脚步声渐去渐远，姬独自坐在铺满艳红的喜床上，不禁又想起了玄净。

    她倒是从未考虑过要成为玄净的妻。毕竟那着六戒疤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