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长天 - 分卷阅读14

    人说，那个男人就在汪医生隔的小偏棚住，汪家修房他还来帮着修过……我觉得汪医生简直就是侠盗罗宾汉再世！”看着表妹心向往之的表，文灏突然明白过来，“你想休学，是不是准备去给汪医生助手？”吕崇小声承认：“是。”文灏沉了很久，终于开：“我帮你去跟舅舅说一说吧。不过他肯不肯，我是一把握也没有。”吕崇兴得一把搂住他的脖，“谢谢三哥，你最好了！”文灏笑而不语，轻轻拍拍崇儿的背，思绪又不知不觉地飞老远，想起宋劭延来。

    隐隐约约．有些明白了他那讥诮而于表面的笑容，刻薄得近乎恶毒的语言，还有老是前后矛盾的行动所来为何。大约也是和舅舅，甚至那汪医生一样罢？正因为过去为这个国家挥霍了太多，如今才变得分外的厌世与冷漠，说白了，不过是自我麻醉法。

    文灏决定从此原谅宋劭延曾经的行径。至于以后……谁知会怎样呢？

    *　　*　　*　　*

    到了星期一，文灏和宋劭延又在任家园碰面了。他们一起工作到夜里九，然后宋劭延提到市区的好吃街去解决宵夜，文灏欣然答应了。

    从前文灏只觉得宋劭延是虽无过犯，面目可憎的典型，但经过了一个周末的反省，他觉得现在的宋要顺多了。

    “好吃街”本是民权路东侧的一条小巷，也不知从何时起，前来大后方避难的各地老百姓在这里摆起了小吃摊以谋生路，人来自四面八方，小吃自然也五八门，苍萃了东西南北之华。杭州的洒酿小汤圆，无锡的陆稿荐卤，北京的六必居酱肘，还有南京的盐鸭，上海的蒸虾饺，广东的叉烧……真可谓百齐放，各显神通。

    文灏和宋劭延到的时候，已是华灯初上，夜张狂，但好吃街上的生意还不算太差。想必是因为小吃价廉，又最乡愁，所以即使在这纷多事的夏天，也有不少人来光顾。他们俩坐到一个碑不错的打着北京小吃旗号的摊边，胡了些小吃，在一片炉火蒸腾的气里，可以看到附近的好些建筑正在加班加的重建，泥匠用灰刀敲击砖石的叮叮声和木匠用刨刨木料的刷刷声一唱一和，清晰可闻。

    少顷，摊主把一盘盘腾腾的端上来。宋劭延夹起一片放嘴里细细咀嚼，然后叹：“味还不错，可比起月盛斋来，到底欠了几分火候。”文灏有些好笑地指指其他几盘菜，“如此说来，这臭豆腐自然也不及王志和，这酱又哪里能与浦五房相提并论。”宋劭延居然还毫不羞愧地称是，“还是天桥的茶汤李……是叫人魂萦梦牵，垂涎三尺。”“放心。”文灏看着他说。“总有一天我们能赶走鬼，重回北平，吃最正宗的酱和烤鸭。”宋劭延宁了一，既而冷笑一声，“总有一天吗？你倒还真有自信。不过我劝你还是现实一。”“我哪里不现实了？”“劳烦您先把去了曰本打算和平谈判的那位理了再和我谈未来，这样比较实际。”又来了，又来了。

    文灏用手撑着，他细端详宋劭延，想透过相，看清他的五脏六腑，七经八脉，想看清那轻佻的笑容，隐藏着怎样的心思。

    可惜，他没有通天，自然无法读心。

    吃完宵夜，两人又沿着路缓缓散步，不知不觉便走到了朝天门码前。

    时值仲夏，天气燠。但码上时时过凉的江风，将暑气冲洗殆尽。

    极目望去，前面是江与嘉陵江的汇，宽阔的江面布满浅浅的涟漪和弯弯的波纹，静静向天际。对岸则是万家灯火，每一盏灯仿怫一只睛，在传递着不为人知的密语。波光，灯光，星光，织成一片璀璨。

    宋劭延抬起，眺望着蓝的天空，轻轻：“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萤。天阶夜凉如，卧看牵织女星。”文灏也抬起，只见明净邃的天穹上赫然横亘一缥缈灿烂的银河，更有盈盈皓月，朗朗群星竟相为其缀，那星月辉的景，让人心醉神迷。

    他忍不住也诗句相和：“起来携素手，无声，时见疏星渡河汉……”他们两人都穿着白衬衣和，显得分外年轻，这样温文沉静地伫立在江边的石阶上，任由夜风温柔地拂过面颊和发，看上去就像是两个纯真烂漫未经世事的大学生，昔曰的针锋相对也仿佛被清风明月走一般然无存，只剩心有戚戚的慨与赞叹。

    垦久良久，宋劭延才说：“今夕何夕，见此景。”让人的心境，亦变得宁静如海。

    文灏颔首，并乘机宣扬自己的积极主张：“所以我们更应该保护它不受到战火的摧残。”“呵呵，谈何容易。”“只要我们万众一心……”发表艳电的那一位，可也是国人。”宋劭延打断他的话。

    想不到他竟如此的冥顽不灵，悲观得可怕。话不投机半句多，文灏只得苦笑起来。

    苦笑归苦笑，心却是平和无波的，毕竟，这良辰景如此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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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过半月的筹备，七七夜园的一切终于安排妥当。为了制造一个开门红，组织者还特意给城许多名派发了邀请函。那天上午，文灏要到市区办事，便顺便替他们把一分请柬送去，好不容易送完，时间已是正午。

    回程路过沙利文西餐厅，一的鲜油香味从里面飘来，令人垂涎滴。

    他不由得透过大玻璃窗向里张望，只见一个厨师正在给刚炉的挞洒上霜糖，而稍远一些的一张桌旁，宋劭延和一个男人对坐着在谈什么。

    文灏很是吃了一惊。看来这城市真的太小，转来转去，哪里都能碰到熟人。

    要命的是，另外一名男正是那次在特园里聚会的一帮人的首脑。

    文灏不自觉地推门而，坐到了两人后的位置上。

    四望望，侣、夫妻、父女……都不可疑，但是角落里有一个低读报的男，一脸悍之气。

    尖起耳朵，只听见宋劭延说：“一切都已经打妥当。”男则回答：“宋先生，我代表八路军和晋察冀据地的五千万无产阶级劳动人民谢你。”宋劭延没有说话，但文灏几乎想像得到，此刻他的脸上，一定正挂着略带嘲的笑。反正社会就是这个样，轿人抬人，帮得了就帮，帮不了只怕还要结怨。

    两人又寒喧了几句，终于那个男率先离去。

    看报纸的男也站起来，跟着他走西餐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