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草

    谢虽然总是说她运气很不好，但这一回，她的运气似乎还可以。

    先是舒尔茨家的老病膏肓，兄弟三个争得你死我活，程拙砚在斯图加特殚竭虑，被拖得丝毫不开；正好这边夏家的大小坐不住了，打上谢的门去，害得程拙砚左支右拙，分乏术。

    再没有比这个更好的时候了。

    一切都行的很顺利，谢跟着他跑到了慕尼黑，被他藏在唐人街里。

    事坏就坏在，他贪心了一回。

    他偷偷拓印了谢的指纹，趁着程拙砚大病未愈，潜了湖畔别墅。

    结果被正主抓个正着。

    贪心的场，是一顿毒打，丢了一小指，还有免费给程拙砚了一戏，送了假报去。

    他浑是血的被扔在海德堡唐人街，躺在冰冷的清晨细雨里，冻得浑发抖。这一回，他算是把谢捞来了呢，还是又把她推回去了呢？他还能鼓起勇气回去见江映桥吗？

    直到他了急诊室，还是不确定。

    程拙砚的确是个人，那样心安排的车祸都能大难不死，还能想办法扳回一城。

    这一局，他应该赢得很艰难，否则他不会把谢给他照看那么久。

    谢并不知，他们待在慕尼黑的那阵，程拙砚其实经常来看她。他会提前送消息来，叫他想办法带谢去某个他指定的地方。

    不知为什么他始终没有现在她面前，总是远远地看她一会儿就走。

    有时候是画展，有时候是音乐剧，有时候只是唐人街某个闹的酒楼。他匆匆与谢而过，好像只要看看她，就很满足。

    谢与程拙砚的过往，她捡能说的分都给他说过。他好奇地问她到底对那个人是怎么样的。

    很难说。我时常也问自己，如果一开始，我们的关系不是这样开始的，我有没有可能上这样的男人。他符合所有女对于异的幻想，温柔浪漫又多金，品味很好，又风度翩翩。谢这样说，可我后来才发现，他的格，注定了我们只会以这样的方式相遇，以这样的方式走到一起。人生就是不断选择的过程，时间回溯，我们只怕依旧会那样选择。所以啊，人还是只能活在当，哪有那么多如果呢？

    那你们在一起，就没有什么叫你特别动，特别怀念的时候？

    谢真不愧是心理医生，居然搬了斯洛的生存理论来，人的需求有许多，但是所有的一切都建立在吃饱穿，和觉安全的基础上。我总是活得惶恐，尤其是第一次逃跑以后她顿了顿，似是想起往事，人在担惊受怕的时候，是很难真正享受浪漫和亲密关系的。我尽力享受这段关系，寻找一切能够让我愉悦的验，并且尽量集神在好的方面。归结底，只是不想叫自己痛苦。

    她说起这个，何牧云不由得又想起江映桥。

    活在担惊受怕里，就无法享受浪漫关系么？

    很难。

    难怪江映桥要跟他分手呢。

    那她现在如果不担惊受怕了，生活过得好起来了，是不是就重新接纳他了？

    这个念在心底，如同原野上疯的野草，叫他再不得安生。

    如果如果

    他终于忍不住，问了谢。

    那天他去接她班，外了一小雨，谢没带伞，他特地带了两把，带她去吃饭。

    依旧是唐人街吵吵闹闹的饭馆。

    程拙砚最喜的饭馆。

    因为那里的布局非常巧妙，一楼是堂，二楼的包间里有一间恰好能够看见一楼的几张临窗的桌。

    何牧云带着谢一前一后的门，程拙砚的底，他连跟谢并排走都不敢。

    楼上的包间和楼的桌，都是程拙砚定的，他肯定在楼上看着。

    可怜的，何牧云想，跟自己当年总在宁大校园后门偷偷等着，想看一江映桥那会儿一。

    他甚至还更可怜一，睁睁看着自己这个大男人坐在谢对面。

    已经快一年了，自己居然还全须全尾的活到今天，可真是命大。

    那天谢看起来心很好，笑眯眯地问他：这是打工赚了多少钱？又请我来这儿吃饭？这家可不便宜。

    请客吃饭，讲究个心意，钱不钱的多见外呐。不是你说这儿东西好吃么？

    谢笑眯眯地，夹了一筷龙井虾仁慢慢嚼，看起来是吃得很满意。

    其实这天生意太好，龙井虾仁早卖完了，难为程拙砚有办法是叫人了一份上来，也不知怎么重金吓唬老板的。

    何牧云了一气，终于忍不住开了。

    谢医生，问你个事。

    你说。

    你别笑啊，是正经事儿，真的。

    你还有正经事儿要问我？你那些事儿我可不懂。

    我以前有个女朋友

    周围人声鼎沸，很好的掩盖了他们谈的声音。何牧云很喜这大隐隐于市的觉，躲在人群里，反倒有莫名其妙的安全。

    他终于肯讲以前的事，谢端起杯抿了一茶，换上专业的面孔，嗯，我听着，你说。

    不知心理医生是不是专门学过怎么听人讲话，她每次这样盯着他的睛，仿佛全副心神都放在他上的样，总是叫他很想把一切秘密都告诉她。

    心里那片疯的野草，像是一双躁动的手，促着他，把江映桥的事都说了给她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