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上元夜

    客栈年久失修，缺资少，加之年不利，平日少有来客，去年还不幸的遭到一伙匪洗劫，店家老伯倒霉的儿与儿媳均被寇殺害，如今只剩祖孙俩可怜兮兮的守着这么个落魄的客栈勉度日。

    乍见他们这一行人策而来时，那十来岁的小孙吓得直接扔了手上的柴，后听说他们是来投宿的，这才又惊又喜的将人都领了去。

    客栈房间不多，拢共就十间，店家老伯许是许久没开过张了，且一开张又是这么大笔买卖，当即笑的都没了，的将自己和孙儿的房间都腾了来，这才将将住他们这一行人。

    环境虽恶劣了些，但这死冷寒天的时节里，能有这样一避风之地已是幸事。

    青果将那扇咯楞直响的木窗锁严，转见言清漓仍歪在塌上盯着火烛发呆，以为她还在因被阻于此而烦心，便宽：小，雪已经小了，裴都尉说山路清的差不多了，顺利的话，咱们明日便能启程。

    言清漓终于有了些反应，嘴角微微牵了一。

    启不启程又能如何呢？总归为时已晚。

    火苗被不知从哪钻来的小风的左摇右摆，在那女面赛芙蓉的脸上投明明灭灭的影，她起榻，从木杆上取披风。

    青果见她一副要门的架势，赶跟着站了起来要去拿衣裳。

    坐着吧，我就在院里转转，很快便回，你不必跟着了。

    铜壶里的煮沸溢了来，青果忙回揭了盖，见言清漓已经跨了门，又赶跑去门急急的喊：小！那你要早些回来吃糖圆哇！

    怕是你这馋嘴丫自个儿想吃。

    好。

    言清漓微微一笑，将兜帽上，却没急着门，而是转去了楼的后厨。

    后厨，六旬老叟岣嵝着背，正如青果所说那般，与他机灵的小孙忙着煮糖圆呢，见她来了，一老一少受若惊，忙不迭给她搬了椅，问她有什么吩咐，还要给她盛碗圆吃。

    言清漓没坐也没吃。

    店家，昨日我要的东西可买到了？

    老叟尚未来得及开，他那小孙就嗓音洪亮的喊了声我去拿！，随后一溜烟儿的跑了，片刻后又颠颠的跑了回来，手里多了个铜盆，盆里装了几摞黄纸，他的望着言清漓：，大雪封山实在不去，这些原是要留着烧给我爹娘的，你看可以吗？

    祭祀只表心意，纸张好赖这节骨也没法挑，有便不错了。

    言清漓冲那半大小笑了笑，接过铜盆了声多谢，将几块碎银放在了他手掌心里。

    店家老伯一看这么多银忙说用不了，几个铜板足够，那小孙虽看到银时前一亮，但听爷爷都这么说了，便艰难的跟着了。

    言清漓将这祖孙二人逗趣儿的神收底，浅笑：收着吧，我那丫鬟方才吵着饿了，还请稍后送两碗糖圆去我房里。顿了顿，她又斟酌：再给她两个小菜吧。

    如此，这爷孙二人才喜喜将那银收了，还恩德了一翻。

    了客栈，刀一样的冷风立刻打在脸上，言清漓拢了披风兜帽，眯着四看了看，找到了那恨不得对她，对她的银掏心掏肺的店家小孙所说的缓坡，吃力的着风走去了坡背面。

    楚家犯的是滔天大罪，她连灵位都不能光明正大的立，只能遮遮掩掩的寻了个不起的庙里供着，那一座孤零零的牌位，便是她对家人的全寄托，东躲西藏，见不得光。

    今日正逢楚家忌日，可她这个女儿的却连侍奉在牌位前都不能，想到父亲于首异，尸首说不定被一张草席卷着扔去了葬岗，而母亲与楚家那么多人被焚于火海，挫骨扬灰，她的家人，死后亡魂连个归宿的坟塚都没有。

    无边委屈与恨意在肺腑里疯狂发散，最后都从眶里涌了来。

    一张张黄纸被燃，一滴滴晶莹剔透的珠无声往掉，言清漓看着那模糊的、跃着的火苗，仿佛看到了七岁时，她因顽劣毁了父亲心养护的药株，被父亲责骂哭了，母亲心疼她，反将父亲斥责了一通，转过又温柔的用帕给她泪，惹得父亲最后只能无奈的一甩手，骂她两句猴儿的事。

    从那时起，她便知父亲有个惧的病，于是她便了心儿，之后再犯了错误时，就事先用辣椒给自己熏泪，的跑去母亲面前先装装可怜，母亲明明闻了辣椒的气味，知她耍小伎俩诓骗她，却仍是柔声哄着她：清儿不哭，有娘在，娘在呢，爹爹不敢罚你。

    原来，她这撒痴耍、熊心豹胆的都是娘亲给纵来的。

    她忍不住轻声：娘，清儿这次没骗您了，您能不能再为清儿泪？

    黄纸一张张于铜盆化为灰烬，的泪被风在脸上，冰冷刺骨。

    他们再也不会回来了。

    压抑了许久的绪终于绷不住了，言清漓蹲在地上，将埋在膝间，低低的呜咽起来：都是女儿不孝都是女儿不孝清儿犯了错，是清儿连累了你们，清儿不会放过那些凶手的！清儿一定要为你们报仇！

    后忽然传来轻微声响，是靴踏在残雪上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