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破不立

    正平说完后，本不敢抬看她的神，更不敢猜测她此时的心。丈夫在前妻的忌日关在前妻的院里怀恋故人，任是哪个女都会觉得委屈罢。

    正总放心，我这便过去。正平只觉得过了有几个秋冬的时日，才听到了少女平静温婉的声音。

    接着，正平便看到角余光的那片裙摆从他边经过，很快便了正厅门外。

    正平愣了愣，赶快步跟了上去。

    南菱院和兰初院在定王府是两个距离最远的对角，此时已是华灯初上，阡陌的青石板路旁一盏盏莲地灯散发着莹幽然的光华。

    草蓁蓁院落巧的兰初院已近在前，院门前并无人值守，却没有人敢闯去。院只有廊的几盏孤灯亮着橘红的光，让这座费心打理得繁盛的院还是透了些久无人居的幽冷。

    虽然上回被姜绍钧警告过，但青黛的脚步没有迟疑，径直便了院门，朝着那透着微光的正房而去。之前她只是了院，并没有屋，真正来了才发觉，院的景不过是这座华院落的冰山一角，屋的陈设布局，竟是比姜绍钧的书房还要奢靡细。

    一的黄梨木桌椅，木质纹理细腻，前厅正挂着一幅用金玉镶嵌的字，字迹清秀娟丽，偏厅里还摆着一张被绒毯妥帖盖着的焦尾琴。

    青黛环顾正厅一圈，迈步转过东侧的一面八扇绘朱雀缠云屏风，里便是寝间了。

    她要找的人便在这里，坐在一组嵌青白玉瓷面的茶几旁，几上是一清雅的莲状茶，后方布了一张紫檀木大床，其上悬着层层叠叠的烟粉纱帐，帐前垂着如意纹镂空银球。

    侧对着她而坐的男修的手指间着一只琉璃酒盏，听到动静转侧眸，看到来人，凤神骤然冷凝，声线沉冷如寒冰，几把人冻僵。

    去！

    王爷伤势未愈，万不能酗酒伤，且用了膳再喝药罢。少女对上他的目光，声线柔如同棉絮，温声劝。

    去！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姜绍钧对她的关心劝充耳不闻，见她不为所动擅闯禁地，声线更为冷厉，那玉面修罗在战场上杀伐的气势也倾泻而，漠然清淡的眉间尽是严酷。

    王爷，这里未燃炭火，您穿得单薄，会染上风寒的。少女却上前了一步，浑然不惧他凌冽的气势，手抖开方才从正平那拿来的玄绣麒麟暗纹斗篷，想披在他肩上。

    让你去，你没听到？他从圆凳上站了起来，音量虽不如方才大，只是语气隐藏的凌然怒火却让人胆寒。他一把扣住了她搭在他肩膀上的手腕，力度如铁钳般大，让她吃痛地嘶了一声，的手腕上霎时便被勒了一圈醒目的红痕。

    站起来的他气势更盛，大的躯完全将面前形小的少女压制，两人拖的影被烛火映照在这间香闺寝房，勾勒两叠缠绵的影，就像是他将少女拥在怀一般。

    他似是被刺了一，倏而放开她的手腕，再次厉喝：去！不然孤不介意让人来将你请去。这便是暗示她再不乖乖听话，便要制把她扭这里了。

    少女却没有害怕也没有生气，纤细的手指扣着自己隐隐作痛的手腕，一双漆黑的杏平静地望着他，粉的微微开启，王爷是在怀恋先王妃？

    姜绍钧已是怒极，自九年前这日后，这是他第一回有如此大的心绪波动。因为她擅闯禁地，因为她到了她不该碰的地方，还有他如今尚未意识到的，因为这个逾距的人，是她。

    已过去了九年时光，王爷依旧无法忘怀，便这般糟践自己的，惩罚自己，既不敢开怀而笑，也不能愉悦而谈，背负罪恶生活？她的话如一把利剑既稳又准地直直扎他藏起来的伤，让生了脓疮的陈年旧疤被狠狠撕开，带鲜血淋漓的血。

    他不知是酒意上，还是这番话的威力太甚，大的形微不可查地晃了晃，一双漆黑眸得探不见底，周都覆盖了冷到了极寒却又萦绕着挥之不去的哀，发白的菱形双有些微地颤抖，竟一时说不话来。

    王爷念了她整整九年，那么王爷可还能清楚描摹她的音容相貌，可还记得她最喜穿的衣裳是何绣样，可还能挑她最常佩的耳坠？她似是尤嫌不够，连续抛了一个接着一个的问题，问完后便抬着，静静地望着站在她面前的他。

    他张了张嘴，意识想回答，但话到嘴边脑里却一片空白，连昨夜现在他梦境里的面容都变得模糊不堪。

    九年了，不王爷再如何用一些外提醒自己，不王爷心再怎么暗示自己，你已经开始忘却了，这是不可逃避的事实。她的声线过他耳边，明明轻缓低柔，于他而言却宛如惊雷在耳畔炸响。

    我没忘姜绍钧向来冷清寡淡不带绪的面容好似被残忍撕裂，了被怒意烧红的丹凤和藏在其的一丝惶惑。

    那么最了解她的王爷，认为她希望王爷，就这般孤孤单单、冷冷清清如行尸走般独自走过剩的漫岁月，时常糟践、折腾自己，让周围关心王爷、敬王爷的人也跟着担心吗？她是这样一个自私的人吗？少女的黑眸盛着桌上桐枝灯反的烛光，如一汪透彻晶莹的墨玉，倒影他俊逸的面容。

    她是这世上最良善好的女，即使是那段她卧在床榻上的日，他说到这顿了顿，一抹伤神极快过，嘶哑的声线如绝望悲痛的哀鸣，低吼声：她最大的希望也不过是让我活去！他压制不住自己心升腾的怒火，本来他不该和她辩驳的，初是个怎样的人他最清楚不过，但他发现自己无法忍受来自于他人特别是她的分毫诋毁。

    他的目光几将她狠狠穿透，若是换个人来承受这位平了南疆的王爷的鼎盛怒意，估计早已吓得了，少女的面却依旧如常，声线平稳。

    她希望你活去，但她会想看到你这般活去吗？这般全然不顾你之人，了无生趣、只知守着早已逝去的过往，永远活在过去的时光里。

    少女眉清澈，不躲不避地望着他，他发现在他印象温柔乖巧的她，也会有这样认真决的表，好似从柔弱的芍药蜕变为凌然绽放的傲梅。

    逝去之人该当怀念，却不是将自己也禁锢。你所剩的，只有折磨自己也折磨他人的执念。

    她一字一句缓缓：

    你的时光停止了九年，也该放执念向前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