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

    二爷，乡君在里见客呢

    朱持晖的脚步一顿：还没见完？

    听说严璋主动登门，他寻了个空儿，放手之事立刻赶了回来，倒不是担心李持盈会被外人三言两语蛊惑了去，就是本能的不想再生事端。

    无事不登三宝殿，她的这位表哥不是串门走亲戚的人。

    小半个时辰前上的茶，沉香侍候他在偏厢换上常服，又令人送上茶和心，低着恭敬，乡君没有吩咐传饭，想来不会耽搁太久。

    小爷嗯了一声，他的书房与园相连，还有一小门通着耳房，距离此不过十数步路。挥退丫们，二爷一个人坐在屋里，静静听着东边传来的清晰无比的谈话声。

    你什么意思？舍取义替我作挡箭牌？顿了一顿，你虽然年纪大了一，趁早娶妻生，说不定还可以赶得上给小郡主当岳父。

    朱持晖差笑声来，年纪大了一，说的好像人家已经四五十岁了似的。那厢严表哥果然被她噎住，好半天过去方咬牙切齿地：不过是权宜之计，你实在不愿，风过去再和离也未为不可。

    他的神直教她一麻，不是，好端端的你脸红什么啊？！如此严肃正经的场合，怎么闹得好像小儿女私定终？李持盈也顾不上喝了，连珠炮似的忙：权宜之计也是真的成亲啊，是不是？欺君之罪你担得起，我可担待不起。再说婚姻大事自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一个女孩儿家，这上如何得上嘴？

    他不肯陪她演戏：你不是会乖乖受人摆布的普通闺秀。

    妹妹从小就许愿要嫁给在世潘安、人龙凤，再不济也得富可敌国、武艺超群，这话我边的丫嬷嬷们记得清清楚楚，轻易抵赖不得。

    听到这里朱持晖终于懂了严璋此行的目的，成亲二字一，那弦倏地绷，好在李持盈立刻明里暗里将那姓严的抢白了一通，说他文不成武不就，既没有脸也没有钱，压儿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晖哥儿才不至于冲去喝骂他不知廉耻，癞蛤蟆肖想天鹅。今儿的天气实在不错，小爷稍稍坐起一，重新拿了块心咬着，一面竖起耳朵听严璋的回应。

    表哥的被表妹一番奚落，面不禁由红转紫、由紫转青，偏生他要脸，依然死撑着兄的面：潘安仪容秀，可惜一生碌碌不得志；王孙贵胄大多左拥右抱、姬妾成群，这些表妹都能忍么？

    李持盈笑眯眯的，早准备好一箩筐的话等着他：世上哪有十全十的事？便有，也不上我。姿容秀逸，穷困一又何妨？贪图人家的才官位，自然就要忍受满院妾室，再者，理后院亦不失为大家主母的职责，怎么不是良呢？

    拒绝得如此彻底，再没脸没的人也要恼羞成怒，严璋不再装相，丢一句：妹妹肚里能撑船，我自愧弗如。

    婚姻结的是两姓之好，能有三分谊就算很不错了，表哥是个明白人，怎么这个理也不明白？

    三言两语打发走了姓严的，李持盈一边打哈欠一边沿着游廊往回走，始终充当背景板的二爷没忍住问她：你刚才说婚姻里只需三分慕，什么意思？

    就快夏了，公主府的事正着人清理荷塘的淤泥和杂草，一张大网去，惊起许多或豢养或野生的良禽飞鸟，她眯起看湖边的仙鹤和野鸭，全没在意似的随答说：明摆着是诳他的话嘛。

    说罢隐约想起一本从前看过的小说，自顾自笑起来：况且，我的这个三分不是三分七分尘的三分，而是天只有三分月的三分。

    当然，她在心里补充说，人类的本质就是双标，人家三分我，我未必能三分人。

    打定主意先写信给柳枝，通知她况有变，立刻变卖掉手的商铺房屋，要么北上要么往西边陆去，一时没能注意到晖哥儿古怪的脸，他仿佛又变回了小时候顽劣黏人的跟虫，亦步亦趋贴在她后：赐婚之事我来想办法，必不会让你嫁给那莽夫。

    她倒没有看不起莽夫的意思，只是此时的婚姻法实在令人绝望，故也轻轻应了一声。二爷见闻笙馆里没有人（为避嫌疑，如今竹枝松枝并其他那些小丫们都不往他跟前凑了），亲自挽起袖给她研墨：我可以十分喜你的。

    啪的一声，一滴墨落在信纸上，忽然不敢抬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