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悠悠

    事实证明她的猜测是对的，这几日朱持晖忙得不见人影，偶尔在学校碰见也只是匆匆一顾，来不及多说几句话。李姑娘有别扭，同时又知自己别扭得很没有理，事正朝着她期望的方向发展，什么又矫起来？

    也不必过分担心了，近来荣王常去，却没听说什么不好的传言，想必不是坏事。迈十月后天气一冷去，众人都陆陆续续换上了夹衣。静修室某偏僻一角，江寄状似认真地给她讲题，因为坐得极近，稍一偏她就能靠在他的肩膀上。

    李持盈今天了一支蝴蝶发簪，说话时蝴蝶翅膀会随着吐息微微颤动，光溢彩，几可真：你是在安我还是想我的话？

    这回不跟她你猜了，借着桌椅书架的遮挡，江寄把玩着她的手指：都有吧。

    他刚尝到甜，有空就想跟她呆在一起，哪怕什么都不，说说话也是好的。见无人注意这里，李持盈脆放松，整个倚在他上：没有人告诉你，跟女孩说话不可以这么诚实吗？

    他忍不住笑起来，她的手心：那你是一般女孩吗？

    寻常姑娘别说和他这样，对外男一向是唯恐避之不及，免得瓜田李、落人。也就学里稍微好一些，但也好得有限，是以有时他惊讶于她的大胆，有时又担心她会不会本不明白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李姑娘哼哼两声，算是笑纳了他的这句恭维。

    说不担心肯定是假的，哪怕知朱颜在他这么大时已经经手过好几桩公务，京冀铁的某一段数据据说就是郡主负责测算，可她还是提心吊胆、心绪不宁，是老母心态作祟吗？还是因为他彻底挣离宅的日终于到来了呢？

    心李持盈始终对朱持晖保持着警惕，一起玩了这么大，她无法否认也不想否认自己很喜他，与其他所有荣王华仙集团的成员一样，她盼着他好，盼他健康无忧，甚至隐隐期盼他登上位。成王败寇，晖哥儿的份血统摆在这里，如果输了就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但当这一天真的来临，灵魂的某个分又来警醒她，封建皇权是多么恐怖的东西。

    严茵是怎么死的，李沅为什么跟华仙公主形同陌路，五年前被锦衣卫和吴澜争夺的戏因为什么上吊自尽，那个牙齿很白的西藏巫师至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与百姓、婢们相比，她不可谓不是投了一个极好的胎，吃穿不愁、贵，行动坐卧都有一大帮人侍候，但在真正的金字塔端面前，她和其他所有百姓没有丁分别。

    君君臣臣，古今通理。

    十月初九日，原驻法大臣崔麒辞官致仕，万岁再三挽留未果，破格加衔，允许他以礼尚书的品级还乡养老。次日荣王上书，自陈说愿使法国，为君分忧。

    一石激起千层浪，虽说差不多的人都隐隐约约猜到了，但猜到是一回事，亲看见、亲耳听见是另一回事。我朝自设立驻外大臣这个职衔以来从未有过亲王担任的先例，那可不是随便晃悠一两个月就风光还朝的闲差，驻外使臣的任期是五年，接了圣旨便要在大洋彼岸一呆五年！

    阁首辅率先表示不可，大明并不是没人了，怎么能教堂堂亲王屈尊与洋人周旋？再说我朝祖训：藩王无诏不得离京，陛登基不久，唯二的弟弟就远赴法兰西，岂不是让天人嚼，说陛容不得人嘛。

    他是真没把万岁放在里，什么疯话都敢说。大朝会不比小朝会，有什么动静就传得满城皆知，朱二爷坐在外书房听来人回话，脸上缓缓凝一个冷笑，该不是记岔了年号，还以为是先帝那会儿吧？先帝对他们倒个个的优容，不拘怎么被骂都乖乖挨着。

    回话的人摸不清他的态度，只好垂喏喏：听说闹得极僵，这会还未朝。

    早在九月末里就漏消息，说皇上为了法国使臣的事儿吃不睡不香，似乎有心让荣王暂代此职。稍微动动脑就知，这级别的消息若无真定默许，怎么可能悄无声息地传荣王府？她既有此心，不如舅舅主动上疏，占据主动总比完全被动要好。

    那日舅舅面圣，回来就一钻书房，次日早上着两个斗大的黑圈：她既然信我，我就舍为国一回。

    当年俄国沙皇保罗一世惨遭暗杀，因为驻俄大臣李芳的自大轻敌，正与西欧诸国开战的大明险些被卷另一场战争，而就在这样的国难关，李芳竟然畏罪潜逃，丢他的属官随从一个人逃回了境，致使无数机密外。真定信不过他们，信不过任何一个非国姓的臣，因为人皆有私，真到了国家利益与个人利益不一致的时候，她不敢赌那个万一。

    相的时候不多，但说实话两人小时候关系不佳，她仗着爹爹欺侮过他的母亲和妹妹，还曾故意将他推，至今荣王都没能学会游泳。可他毕竟姓朱，当了那么多年混吃等死的废心，心底竟还封存着一为国为民的雄心为大明亲王，受万民供养，他不能在帝国需要他的时候因为一己私怨选择缩乌。

    你喜这个？小皇落的消息惊动了整座紫禁城，很快先帝边的大太监亲自把他从北海捞上来，换上一净衣服送乾清。爹爹一日夜没有合了，见他一直盯着屋里的自鸣钟看，边笑边顺手拿来到他怀里，这个是工仿造的，不如洋人原样的细，你喜，朕让人取一个来给你玩儿。

    他记起母亲和妹妹的叮嘱，忍了泪，不敢同他告状说我不是自己失脚跌去，是福成大娘娘把我推去的。

    娘说小男孩鼻，妃母不让我玩儿这个，说这叫玩丧志。

    皇帝愣了一，搁笔拍拍他的肩膀：这上可以不听你妃母的话，朕小时候也鼓捣这些东西，朕不光看，还会拆呢，拆开再装上，可有意思了。

    他抬起，迎上爹爹逆光的脸：不必心疼，这东西里多得是。拆全了你再拿来给朕看，咱们一装，好不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