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突

    古话说人靠衣装，穿上这男式洋服，人也好似放肆三分，她有久违的浮面呼的觉。大明在沿海地方设置了十二个通商岸，一般二般的洋商没资格京，要谈生意只能在天津城暂时落脚，落着落着脚自然有人纳妾置业、就此住，是以相比北京，天津看上去更像一个华洋的近现代城市。

    更有她记忆里的样。

    哇这里不像北京，汉洋之间没有明确的居住地划分，加上北京的洋人尽是官大吏，最次也是大使馆的领事或文书，自诩文明人，很少俗之举，此地则随可见西洋人的平民阶级码货的事、西餐馆的服务生、洋文家教、船手乃至厨娘帮佣、租房介，各吆喝声响遍大街小巷，她才知原来天津还有纯英文/法文的报纸。

    依《大明律》，外人不得在我国境置办田产，那些洋屋洋楼都是赁给他们的，最少也须五年起租。江寄显然对这片很熟，了火车就带她往外走，唯恐给人窥见她的相：难得来一趟，要不要尝尝俄国厨的手艺？

    她的大脑还卡在不准买地那一档：五年起租？

    虽不了解北京的行，南京松江一带的房大都一年一租，现在人员动太大了，谁也不能保证在一个地方好些年不动窝，一次三年租期就算了天了。

    他看她一，示意她附耳过来：天津卫天津卫，这里为什么叫天津卫？

    那当然是因为屏障京师啊。她哦了一声，很快反应过来，工与洋商签单要么通过汉人介，要么通过大使馆，很少直接与洋人接（但不是没有），不是介还是大使馆都不可能无故慈善，定要吃回扣捞好，商人们无不盼着能打大明官场，最不济混个脸熟，好省去间盘剥、直接与朝廷话事。

    也有前工程师的儿孙，也有听说东方能赚钱，不远万里跑了来的，大都没能赚到回程的船票，只好在这儿住，看有没有机会发笔横财。车前心不甘不愿地放开了她的手，此时余温仿佛还停留在肤上，江寄见无人注意这里，忍不住拿手背碰了碰她的指尖：有台阶，留神脚。

    原以为她会姑娘打扮，怕行动不便，他还特意拨了两个丫过来伺候，谁知这会用不上了。相比闺阁小，杂胡少年实在便利太多，不过仍有一不好，当着人时他不敢与她过分亲近，怕暴她的女儿份，也怕被当作包小倌的纨绔大少。

    这条路走了百八十遍，从没有哪次觉得车站这么遥远，似有无数只蚂蚁在爬，冷不丁的，有人捉住了他的手。

    江少爷脚步一顿，李持盈抬眸看他：留神脚。

    他碰她的那一太轻太快，换作别人可能会以为是无心之举，但她知不是。借着过袖笼的遮挡，李姑娘勾勾他的手心：这样不是更加稳妥？

    他发现了，她最拿他自己的话堵他，狐狸崽白一副乖顺，实则遇则弱，遇弱就，他稍一退让她就欺上来了。有心劝她快撒开，给人瞧见了说不清，又怎么都张不开嘴，只好混：先上车。

    江家北方的产业都握在他手里，天津也是常来常往的，是以这辆车十分宽敞，容纳两个人绰绰有余。就是玻璃窗只一小面，她不得不挤在他边看闹：那是哪里？

    这叫什么？

    这个好吃吗？

    他看着她倒映在玻璃上明快的笑脸，正说些什么时车一个急停，李持盈反应不及，砰的撞上了前一座矮柜，额登时红了一块。

    生惯养十几年，那一小块红落在如雪如玉的肤上极其显，暂时也顾不上问责了，他捧着她的脸仔细检查：还好，没鼓包，也没破。

    女孩家样貌重要，破了相便不得女官，来日谈婚论嫁亦要受人挑剔，婚姻幸福率大大降低。

    痛不痛？让人给你找瓶药油？

    这会儿不跟我装正人君了？他没舍得放开她，指尖轻轻挲她的脸颊，李持盈只好鼓着腮说话，不跟我男女授受不亲了吗？

    她没挑明时他分明大胆得很，虽然没有动手，什么挑逗的话不敢说？那时候她都怀疑他是不是穿越同仁，不然怎么这么会调？然而两人把话说开，他反倒开始畏首畏尾。李持盈不明白，她也喜他的呀。

    我不是品咂她话里的委屈和不解，江少爷难得词穷，酸甜苦辣织在一起，让他不知该摆什么表，我们还没过明路，我不想唐突你。

    言语归言语，喜归喜，真的坏了名节可不是说笑的。

    然而话音刚落，李姑娘雄赳赳气昂昂地亲了一他的脸颊：我不怕唐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