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梦庄周

    李沅鲜少如此激动失态，都开始跟公主你呀我的起来，李持盈脑一白，还没来得及细听公主的回答，侧凭空多了一只手。朱持晖略一使劲儿，趁势将她整个人拽过这边来，两人走几步方开好笑：猫在那里找了那么半天，还是教我先看见了。

    说着摊开另一只手，一只猫咪形状的钻石耳坠赫然在目。

    她背上仍黏着少许冷汗，一时不知该作何表，只好笑着了句谢。二爷没再多说什么，只天黑路，就那么一路牵着她回到闻笙馆。

    她不知他听到没有、听到多少，卸妆时心还砰砰得厉害。说句心里话，李持盈其实很能理解李沅，爹虽然生在本朝，读了一肚古今外的圣贤书，但他不是个迂腐书生，如果华仙一开始就告诉他寿哥儿非他亲生，她相信别扭一阵后李驸可以和平接受这个事实。

    他痛苦的是被上位者，被皇家人无耍，好像他不是一个人，只是没有的工。

    这微妙的共令她背后一冷，哪怕上有了爵位，哪怕能跟郡主皇孙平辈论，李姑娘从来没有一刻敢忘记自己与他们不是一类人。因此这篇话是绝对不能说与晖哥儿听的，不他知不知李持寿的生父是谁，说到底，他和华仙才是同类。

    姑娘，兑好了。

    镜人回魂似的了：哦，就来。

    她将全浸泡在浴桶里，不同于古装剧常见的大木桶，去年过年时李持盈让工匠们烧制了一只型的陶瓷猫脚浴缸，今年初就用上了。梅枝竹枝都嫌这古怪，她却喜得，尽没有龙或洒，呆在里面多少能产生一安全。

    转世投胎（？）十五年，她已经记不清自己前世的模样了，也很难准确回忆爸爸妈妈的声音和相，很多她以为绝对不会忘记的东西都随着时间渐渐褪，现在她可以很自然地李沅叫爹，向比她地位尊崇的人屈膝行礼，默认皇帝是天至尊第一人。

    是她疯了吗？还是这个世疯了呢？任由松枝和竹枝合力为她打着泡沫清洗发，大姑娘抱膝坐在里吐泡泡，她发现自己隐隐到了一丝不安历史疯成这个样，世界线会行收束吗？照这样发展去，三百年后的国还会不会成为她记忆里的故乡？

    姑娘今儿怎么了？只负责跑传话、不近侍候的小丫或许会称她为乡君，以示尊敬，真正跟在她边的都知李持盈不喜被那样称呼，还是照旧喊姑娘。竹枝生怕她冷，又从边上舀了一瓢加来，晚膳后就心不在焉的，莫不是和二爷吵了嘴？

    她不能明着问是不是公主给您脸瞧了，只好绕个弯拿二爷说事。谁知动了李持盈的心事，电光火石间她忽然想到，如果寿哥儿不是李沅亲生，那朱持晖呢？

    这天二爷破天荒没有赖在闻笙馆，而是冒着夜回去非仙阁过夜。新来的丫鬟有个眉略与李持盈相类的，年方十五，名唤翠眉，虽然还没被收用，但看着是在小爷那里挂了号了，这几日早晚更衣都是她服侍。

    二爷不想说一开始本是沉香等人会错了意，他他最近睡觉确实经常脏，但那不代表非要找个人怎么样，他又不是禽兽！随便拉个女的就往被里钻。不过是某天多瞧了翠眉两，怎么晚上就送到屋里来了？这丫侧目低时像极了李持盈，但也只有那一个角度像，他懒得发作她，脆使坏，只许她用左边四十五度侧脸对着他。

    翠眉十分沉得住气，也不哭也不闹，落枕似的全程扭着脸侍候他洗漱更衣，睡前还半跪着替他换鞋脱靴。

    朱持晖气乐了：鞋上多一个褶，罚你少吃一顿饭。

    丫鬟终于抖了抖，但还是打神，赔着笑：婢打小惯了活儿的，二爷放心。

    他扫了一她的手，丫的手当然不及姑娘的肌理细腻，哪怕李持盈在贵族女儿已经算是糙的那一拨她常年握笔，又鼓捣一些奇奇怪怪的玩意儿，什么哑铃、布条都往房里搬，也不知偷偷摸摸些什么。朱持晖盯着那只手胡思想了一会儿，忽然清清嗓：你本家是什么的？

    翠眉一愣：这可记不得了，只记得家里有一井，还有。叫人牙转手倒卖了好几次，连家乡也忘了。

    他冷笑一声：跟我这鬼？信不信饿到你肯吐实再放来。

    大人家很少打骂人，一来不面，二来传去有损声名，罚钱和挨饿是最常见的两整治人的手段。翠眉没想到他一个豪门少爷，居然对这宅手段门儿清，冷汗一就来了。

    婢是开封府武县人。

    行了，吧。他将床帐拢上，敢把这屋里的事说去一个字，你全家都别想活了。

    公主府的人房分好几等，翠眉她们住的是四人一间的小耳房，因为地方窄，稍有些动静满屋都知了。那三个远远儿听见脚步声，耳朵都竖得尖尖的。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一人，给你留了半壶，快去个澡吧。

    翠眉生得不算尖，人又会来事，众人虽然嫉妒她，也盼着她飞上枝后提携提携妹们，因此那一个一声，剩两人都不装睡了。

    吃过饭没？桌上还剩着两块糕。

    她心不好，一边卸妆一边拆发，闻言只嗯了一声：吃了，爷屋里也有心，饿不着我。

    没人搭腔。过了约一刻钟，见她还在镜前慢慢吞吞地梳，一会儿摸摸眉一会儿转转睛，最开始说话的那个低声骂：行了，别臭了，还不赶梳洗了睡觉，打算闹到公打鸣呢？

    那两个也躲在被里怪气：人都夸她模样好，有两分李乡君的品格儿，赶明儿撞上大运，也得个乡君当当呢。

    啪嗒一声木梳落去地上，翠眉：谁？说我像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