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世

    新年新气象，学堂的好几窗、栏杆都趁寒假上了新漆，闻着有淡淡的涂料味儿，此时当然没什么甲醛不甲醛的说法，午堂里一群群一簇簇的都是畅聊八卦、大快朵颐的同学。

    也就是说，其实他才是最最正苗红的那个？经过朱颜的一番暗示，李持盈终于理解了晖哥儿在京城，不，在皇室的地位有多特殊和微妙真定虽然有几个面首相好，不知怎么一直没有孩，如今膝只有一对养，都是她已故战友的儿，为了践行与同袍的承诺，十年前大公主力排众议，将人接了公主府亲自抚养。如今大的已有一十八岁，京里人称小世万岁怕真定将来无人奉养，破格赐了国姓。

    再是世，再是国姓，谁不知他并非天家血脉？

    往数，端王是了名的病秧，早年曾有个侍妾替他产了一个弱的女儿，刚落地就夭折了，那之后端王府里一直没有好消息。荣王府上更不必说，满府只有朱颜一独苗苗，她母亲有洋人血统，至今在皇上跟前抬不起。

    难怪李君喝了压惊，难怪那几天人们会如此反应。

    朱颜看了她一：我早叫你别跟他一般计较。大娘娘再厉害，太祖太宗打的江山也不可能到外姓人手，朱氏宗族又不是没人了？自打晖哥儿世，朝臣们的心里就有不可说的想，只皇上没有表态，哪怕是七窍玲珑心也要憋在肚里，不许漏分毫。那几年姑姑与爹爹都有些杯弓蛇影，生怕被卷余波里去，也怕皇上起意将晖哥儿抱给真定，连人都不怎么敢叫他见。

    这几载看来，见里仿佛没这个意思，姑姑才逐渐放了心。

    当然，坊间也有传闻说世本就是大娘娘亲生的，她与那吴将军早就私定了终，两人还有了孩，奈何万岁不允，不得已另嫁他人，吴将军战死后正好将儿接回自己边，不然，那么疼他？

    这话朱颜第一个不信。首先，凭圣上对大娘娘的，她要真在婚前同人有了孩，无论如何不会被行嫁给别人，更不会让孩落民间，可怜兮兮地在继母手上讨生活；二则，她又不是没亲见过那两位堂兄弟，得跟大娘娘没有半分相像，不知怎么竟被传成了亲母。

    好好一段君臣相得、托生死的佳话，给歪成了烂俗桃话本。

    那皇上怎么突然想起来啊，那个什么？昨儿直到四更才歇，今天华仙与李沅破天荒的帮晖哥儿请了半天假，李持盈喝着汤小声，还是在元宵宴上。想低调都低调不起来。

    满京城的人也正琢磨这个呢。要说外公疼孩，是，圣上一直对华仙的恩有加，前朝也不是没有过先例，可忽剌八地这么来一，怎么总觉得是有别的意思呢？

    皇上不满大娘娘了？

    真定公主府，世夫人着大肚不停在屋里转圈，她与世成亲不过一年，婚后又立刻诊了，如今朱澜还是歇在几个通房姑娘屋里多些。

    丫怕她不好受，低眉顺目地劝：想是外有事绊住了，您别急，快坐歇会，用心。

    月份大了，光是这样慢慢走路都有些辛苦，世夫人叹了气，缓缓摇。大娘娘元宵节的，这会儿仍不见回来，唯有王太监来传过两次话，公主在里给万岁和娘娘们尽孝呢，辛苦她与世爷看家了。

    世夫人知朱澜不喜她，她不显，又不是个人，也不能像那些江南才女成诵、引经据典，他不敢埋怨真定，只好把气都撒在她上。这几日世一直没往后面来，连平时最的莲姑娘也见不着他一面，听小厮们说，仿佛是在前跟人商议事。

    他不比老二，会打枪起就跟着真定东奔西跑，吴将军去世时朱澜（当时叫吴澜）已经八岁了，亲见识过战船如何互相厮斗、火炮如何掀起浪，说句不好听的话，他的胆早就叫成山的死人唬破了，这辈都不可能如他父亲一般奋勇杀敌、血染疆场。

    大娘娘还是疼惜他的，所以才会把江南造船厂和河北火一厂、二厂都给他打理。

    这事拖不了多久，世得想个法啊！近来不知怎么，江维邪了门似的开始暗查青帮，他在京杭大运河上跑了三十年，又是南北大铁的主要供货商之一，好几次都差把他们的老底掀来。余厂主一抹脑门上的汗，恨不能把茶碗怼到朱澜的底：如今还有三万斤生铁堆在仓库里哪！

    世爷的脸不比他好看多少，他还有心思喝茶，他却已经一连几天吃不睡不好，嘴周围起了一圈儿死。造船厂、火厂的有几个不贪钱？以次充好、倒卖铁屑都是前人玩儿烂了的把戏，他们比他贪得只多不少，怎么偏偏到他就了事？仅靠世爵位的那死俸禄，连个戏都他妈捧不起！

    大娘娘几时回来？见他半天不说话，余厂主忍不住吐了气，恕小的多嘴，此事恐怕还得请大娘娘面

    青帮说到底是个三江湖帮派，跟着吃的时候里只有，一旦被江维这量的庞然大盯上，那跑得比谁都快，撇得比谁都清，决计是靠不住的！

    话没说完朱澜就狠狠剜了他一：多大事，也敢拿来叫娘烦心？

    真定的脾气他清楚，生平最恨被打脸，尤其是被亲近之人扯后面，这事闹将来，人家不会说朱澜如何如何，只会说真定如何如何。想到华仙家那个臭未的黄小，世爷心里直冒酸，寄养的到底比不上亲生的，瞧瞧，这还没齐呢，他公主娘、皇帝外公就开始琢磨着给他铺路了。

    沉默了约一刻钟，朱澜：这样，回你带人去会一会这个江维，别透份，只说是青帮人。

    白衣教没起来的时候，青帮在江、运河域也是数得上的，他们本就是一群运粮的商人结社起家，与贩丝的江维正是同行。

    余厂主也冷静来了，是啊，江维又不会哪天脑一，突然决定要与青帮过不去，他这个手必定有由！江老板在上混了三十多年了，真心想要怎么着，还能容他们次次脱险？他这是在给他们提醒儿呢！诚如世所说，与其在这儿瞪瞎着急，不如主动找上门去，把这个结彻底解开。

    实在说不通，朱澜顺手从腰间扯了块玉佩，拿这个吓吓他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