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台柳

提起章台馆，老北京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一说是上专给洋人造的八大胡同，好掏空他们的和钱包；也有人说是汉人结洋老爷的地方，那里的不论洋汉，都必须穿着西洋礼服，不簪缨也不冠，简直是斯文扫地。李持盈曾在报纸上看到过一篇报，说京郊村落若有人家遭难，又恰好养了个样貌不错的女儿，那么十有八九会把女儿卖到那地方去，当不成小妾可以当人，当不成人还能当丫，北京城那么大，洋那么多，难谁会嫌女人多吗？

倒是章台馆的主人不为人所熟知，他姓江，单名一个维字，浙江台州，因为父亲平倭有功，少年时家里很是阔绰了一阵，后来他母亲鸦片，败光了家底，债主江维只得一个人南广州。

此人天资聪颖，又有些洋文底，很快就发家了。朱颜挟了个晶桂糕给她，江寄是他第三任妻所，跟前几个哥哥差了好些岁数。

李持盈吃着糕问：你连这个都知？

荣王只得一女，将来还指望她女承父爵，差不多的事家里并不瞒她。朱颜：他家不止秦楼楚馆，亦有好些缫丝厂、琉璃厂，新式缫丝机最初就是他引来的，我爹爹同他过几回生意。

为了有效遏制贪污，如今工的单都是事先放风声，引得大家一齐竞标，荣王与江维打过并不奇。

李持盈思忖片刻，讪讪地说：大概是我多心了。人家家大业大，实力在整个京畿地区都是排得上号的，犯得着来她一个小丫的话？李家又不是什么权倾朝野的级豪门，就算是，李沅也不是嫡支弟，到谁也不到他在族发号施令啊。

毕竟同在一个学堂读书，朱颜与这个江寄有过几面之缘，闻言好奇：他怎么你了吗？

没有没有，不过说了几句话。

他成绩一直不错，人应该聪明的。

与其说是聪明，不如说是明？用后世的话说便是透着一不符合年龄的老成。大姑娘不想再说这些扫兴的事，改聊起了近日趣闻。

最近大戏院排了一新戏，你还没听过吧？朱颜亦看她不想再就原来的话题，十分合地转了话，正巧我有三张票，叫上晖哥儿，咱们一去瞧瞧。

李大姑娘病得不巧，前阵京城贵妇圈里冒不少华仙待继女，致其重病卧床的传言，近来虽然消停了，最好还是再让她面，把这个结解开为佳；二来，老这么跟晖哥儿闹别扭也不是个事，她是三人最年的，当一回和事佬又有何妨。

李持盈对此没什么意见，京师大戏院盛名在外，不独王孙贵胄喜去听戏，老百姓和洋人也喜，连带着那一片地价飞涨，是北京城一等一的繁华所在。她到北京这么久，还没好好逛过街呢。

很快晖哥儿也被叫来，弟三人分了两辆骡车，往京师大戏院行去。

过了十月就算正式秋了，街边落满了金黄的银杏叶，有传闻说先帝喜银杏，认为银杏苍峻，有君之风，特意从南京移了一颗百年古树过来，那之后京里就常见银杏了。

这厢李持盈正慨北京的秋天，那厢骡车竟缓缓停了，前开路的男仆一脸大汗：启禀郡主，老山金号今日新开分号，正在那里撒钱呢，周围大小都叫堵上了，咱们可否换条路，从小叶儿胡同绕行？

李持盈被迫跟晖哥儿坐了一辆车，只能隐隐约约听到朱颜问话，没过一会儿骡车掉，脚步声蹄声次第响起来。

什么铺这样豪气？开个分店就当街撒钱？

跟车的桃枝正要回话，被靠在车里玩九连环的晖哥儿截过话：你方才不是听见了么？什么明知故问。

她被他一噎，难得找不到语句回击。其实商家的想法不难理解，这一带住着不少朝廷大员，保不齐就有人来采买办事，若是一来二去，漏那么几分名声去贵人的耳朵，这几千上万个铜儿便得值。她只是可惜，如今报刊业新兴，大被朝廷牢牢抓在手里，还没几个商想得到登报广告，依然只能采取这最古老最直接的方式宣传自己。

而且撒钱很容易造成踩踏事故的好吗。

看着骡车离开了云胡同，周边的景也渐渐改变，不见黄瓦红墙，取而代之的是灰白的小洋楼与挤挤挨挨的民房民居，间杂以饭庄、绸缎庄和古玩铺。她注意到不少街边小店已经颇商品房的形，采取前店后屋的形式，有的甚至建起了二楼，招牌上同时书刻着汉字和洋文。街面上随可见着燕尾服、宽檐帽的绅士手挽大蓬裙淑女，正慢悠悠地信步闲逛；洋衣庄的小厮扯着嗓叫喊：丝手帕诶！新到的法兰西丝！，引来不少侍女丫鬟好奇的目光而某些仄小巷的，几个衣着暴的娼儿正在揽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