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爵的画像 - 【6】

    “殿他这几天脸不太好啊。”

    扎尼切利大师在徒弟背后审视他们的画作。

    “是不是打猎受累了？”菲利普动着笔刷，说：“唉，他前几天对我很和气的，这几天一看见我就走开……”

    就连画像的时候也板着脸，少站一会儿就走掉了。

    “你这呆瓜，是不是哪里招惹他了？”画师教训，“我没教过你吗，你一个活的，不该和主人家搭话……”

    菲利普不由得犯委屈：“是他和我搭话……”

    “八成是你惹的祸。”画师走到一旁，躺摇椅里，“你今后可老实，别耽误了我的买卖。”

    “知了，师傅。”

    虽不好再跟师傅嘴，菲利普心里还是不忿。上帝为证，他自觉从没对主顾说过什么不友善不尊敬的话。倒是兰柯大公他，叫人捉摸不透，为什么有时说话坦，有时又像在打谜语。

    真想搞清楚公爵的心思，也免得糊里糊涂枉担罪责。

    但能否和上等人谈，自然不由他主，总不能行拦住人家的路、闯去人家的房间……真有什么不敬言行，只怕要被师傅当场撵走了。

    他想起初到那天，在二楼镜厅见到的怪事……公爵夜间自赏的时候，像是很悠闲的，如果夜里去那里守着，说不定可以说上话……在开放的厅堂拜见也算不得擅闯吧……？

    菲利普打定主意，就这么办了。是夜，他待到夜了，没蜡烛，摸黑溜上楼去，运气竟然很好，镜厅的炉果然亮着，兰柯大公横卧在那张华丽的金鹰脚沙发里，望着镜，一手托着酒杯，好似在和镜的自己对酌。

    忽然间，菲利普觉这景有些童趣式的可，想我们每人幼小的时候，也都有过把倒影当作伙伴的天真假想吧？

    他从椅背后走近，“殿，”

    公爵被惊得一抖，杯里的白酒来，泼在他的腰腹。

    “啊，对不住，让您受惊了……”菲利普凑过去，在公爵边跪低，用自己的衣襟替他拭酒污。

    他的手指不经意抹过对方腰间光弹的肤，真像他在威尼斯吃过的冻……

    公爵看清来者是谁，不慌张了，但无端被打扰的怒气还消不去。

    “你半夜不睡，跑上来什么？”

    “是不该打扰殿……但有些话实在想对您说。”

    公爵瞪他一，抓起椅背上的绣晨袍，裹住自己，又重新端起酒杯。

    虽然这炉火烧得很，到底还是冬天。还是穿多些舒服。菲利普在心里赞同公爵的选择。

    “说吧。”

    菲利普便问了：“殿这几天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公爵又斜了他一。

    “我被某个人拒绝了。”

    “……是说方面的事吗？”

    “你可以这么想。”

    菲利普顿时舒心了：果然和我不相嘛！

    不过，真是想不到啊，这样财貌俱全的男人竟然也会为所困……是该帮他开解一才好。

    “这么说，您是向什么人求婚了吗？”

    “……这倒没有。”

    原来如此。菲利普自觉猜着了症结。

    “无意冒犯殿，但依我看来，这问题恐怕是在您自己上。”

    “……哈？”

    “我知您这样的贵人对待婚姻事一定很慎重，但女人家生来顾忌更多，不比我们男人，您不拿结婚的诚意，好人家的女孩怎么敢接受您的表示？”

    “若不是好人家的孩，只是个平民呢？”

    菲利普听了暗暗不平，“就是不打算结婚的意思……？那么您更不应该利用女孩家的弱，您这么，又这么威风，哪个女孩见了不会动心呢，假如被您说动，失了，又不能成婚，那不是耽误了女孩的人生吗，我以为您是个仁慈的领主，不会对民这残忍的事……”

    说着说着，他又在兰柯大公脸上见到了那言又止的无奈表。

    糟了，是不是说过了？这算是无礼的言行吗？

    好在那位公爵最终还是笑了来。

    “听你说话好像很懂女人……你有过很多女人吗？”

    “不！没有！”菲利普慌忙否认，“您不要误会，我不是那轻浮的男人，我的和灵魂只属于我未来的妻——无论她是谁。”

    “但男人的并不总是服从他们的灵魂，你一定也懂的。当你有了心火，要怎么打发去？”

    “怎么说起这事了……”菲利普难为地垂，低声说：“人不是还有两只手吗……也不是非要请女人照顾……”

    公爵看他不自在的样，好像得到了极大乐趣，笑着伸手上的空杯，示意倒酒。菲利普遵命端起酒樽，向杯添了酒。

    “你放心吧，没有什么女孩。我说的是一个男人。”

    那就好了……不过，男人……？

    公爵稍稍坐直，拍了拍边的绒垫，“坐。”

    菲利普不敢拒绝，也不敢太过亲昵，在沙发另一端坐，与公爵隔着些距离；公爵却抬起来，两只光脚自然地搭到他膝上。

    他分神看了看那光洁的脚背……脚也生得这么好看，这人上每一都像珍宝……

    “你脑不太好，但心不坏。”

    “谢您夸奖。”

    “茨这几天常说起你，他说你比这里的仆人更会玩游戏。所以我也不明白你到底是真蠢还是假蠢。”

    “他真的这么说？我也很喜茨爵爷。”

    “茨是个弱的孩。我尽力教养他了，但他生如此，我能的也有限度。也许这是血脉决定的。”

    就是说，兰柯大公和他弟弟不是自同一血脉……？

    “温柔乖巧的孩也很可啊。”

    “但他不会永远是个孩，可不能给他多少帮助。那孩将来也要成家立业，保护领地和家人。如果他不够，噩运不会止于他一个人。”

    公爵的语气仍然轻松，也许是久与这责任共存已不觉得沉重。

    “我们这样的人生来就是军人。如果我们不去追随战争，战争也会找到我们。”

    是这样吧……战争都是起于贵族之间争夺领土或继承权，所以民众开始设想摆脱他们。在菲利普的家乡，人们不再效忠远在另一大陆的国王和贵族；在法国，他们斩了君王的。但战争从没停止过哪怕一天。

    “殿，我能再问一件事吗？”

    “什么？”

    “为什么要作的画像？”肯定不能挂在墙上供人瞻仰的……

    “当然是为了留的凭证。”公爵不假思索地回答，“我不会一直年轻，明年的我也不会有和现在完全相同的。我的和我的脸一样值得记录，你也同意，不是吗？现在的我，只要有镜就能和丽的自己相会，等到了晚年——如果我能活到那个年纪——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