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女儿泪偏多

    小公主一大早驾临，打听这件陈年旧事，王虽讶异，却也耐心纠正，不是死。我阿耶很喜我孃，逋她回来，只薄责了几句，令她静室思过。次晨，侍婢送朝时，发现她抱膝坐于室之一隅，人已经定住了，角有血迹，便如同那匹家雀。

    阿五哭得不能自已，抬起缀满泪珠的蘋婆腮，噎：若令尊不捉她回来，她就不会死呀。

    公主有所不知，王，我孃最初是被家人鬻掉的。即使顺利逃亡，其实也无家可归，无可去。何况，她逃时，还抱着尚是幼婴的我。

    阿五听他语气有维护父亲的意思，气愤，不肯接他递过来的手帕，太素叔对令尊好宽容啊。

    王解释：我阿耶当时不知，一个人可以暴烈至斯，不自由而宁死，就像我因无知而误伤家雀的命。自那以后，我阿耶未再纳过别的姬妾，而我自家雀死，素至今，尽量不杀生。有些错误无可追补，我们能的，就是不让它再发生。

    大颗大颗晶莹的泪珠，溢阿五的角，雨一样啪啪砸落，透了她的衣襟。

    王暗自惊讶，罐里大的她，怎会有这许多泪，又肯为从未谋面的薄命女恣意抛洒。毕竟，世上更多的人，见惯了不公，就把不公当理所当然的秩序。

    阿五回至，仍泣不止，饭时哭，眠时哭，连绣老虎时也挂着泪珠。

    自有了钟氏兄弟陪伴，小公主难得有这样史诗级的伤心。

    天问明原故，有些气王，为何要讲这样凄惨的故事给她听。

    司淑妃坐在另一旁，也执一把纨扇，为睡的公主扇凉，暗想：不怪你女儿泪多？

    十五载劬劳，她对阿五并非不疼，但抚养这样一个智力迟钝而异常丰富的孩儿，确实让她时常到心累。

    譬如，你无法同阿五解释，世上悲惨的事无时不刻不在发生，你听说一件，就大哭一场，眶哪还有枯时。

    好在每当此时，天总是接过担去，躬亲照料安之。对于这唯一女，他有无穷无尽的慈和耐心。

    天徐徐挥扇，凝望女儿额上胎发在风瑟瑟拂动。不敢想若无这块，他将如何面对司京离开后的大地山河。

    幼婴时的阿五，珊瑚孩儿面上，嵌一双璀璨的睛，会翻雪澄澄的祖传白。

    崔攸以为她会成乃母那样的慧黠女，不想她却是个痴里痴气的小傻。崔攸瞥一对侧，面疲惫不耐烦的淑妃，忧愁泛上心。

    再尽责的阿姨，也比不上亲生母亲。如此，何以奢望半路结缡的丈夫，像亲生父亲一样珍这个心无比柔的小泪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