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女

    陆渐之近日有些心神不宁，因关泠突然宣称自己要回西疆一趟，且生平第一次，拒绝了他的亲自护送。是如今匪患已除，一路太平，更何况此时正是皇帝最为信任他的时候，应留在京城，随时待命。唯有如此，才能侯得皇恩，加官爵，拥有大展鸿图的机会。

    她好似一夜大，沉稳许多，不再肆意妄为，山画意的眉目间，沾染了些与她这个年纪并不相的沉重与愁绪，竟还忧心起他的仕途来。

    他实在想不明白，丞相府养尊优、金枝玉叶的大小，哪来的这么些哀思愁绪，关泠是，宁葭亦是。只是前一个自小跟在他边习武，脾气不好，却很好，方不至于像她那般郁郁难平。

    宁家大小的郁症，他心底有几分清楚，同他脱不了系。可是他自认为在之一字上端正清白，并未许过什么山盟海誓，更不曾有过什么孟浪之举，即使是对着关泠，也未曾逾距半分。

    宁葭的义重，他实在承受不起。

    他知关泠在少不更事的时候曾经慕过他，那时他亦何其喜，可是关将军却在一次酒后有意无意地警告他，他是家之。

    他的父亲原只是一介无名小卒，他的母亲是宁相千金的陪嫁丫鬟，他能成为大小边的一名贴侍卫，已经是他这等份之人不敢肖想的荣光。

    至于关家的千金大小，京城宁家的半颗掌上明珠，将来必然要送回安城，由居位的老丞相作主，嫁给有权有势的天潢贵胄，一生富贵荣华。

    或许连关泠自己都不记得了，年少时他同她骑在林疾驰，她曾攥着他的甲衣，对他说：渐之哥哥，泠儿真得很喜你呀。

    他本该欣颜，却只能漠然拒绝：不。

    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己永远也不拥有，比像一个窃贼似的觊觎一颗玉，大抵要有尊严得多。

    后来她慢慢大了，也许是听他自称贱的次数多了，也许是别人也同她说了些什么，她渐渐将自己同他划分开，再看向他时，里再也没有年少时的光彩奕奕。

    他太了解她的格，于是清醒而痛苦地认知到，她这辈，不会再喜他第二次了。

    可是他对她，依旧一如当年，只不过是，十年如一日的，卑微到了泥土里。

    随着岁月更迭，少年在军事上的才华锋芒毕，后来关恒一直提他，待他俨然是半个儿，甚至将整个将军府的毁誉存亡都托付给他。

    或许年少时听到的那句话只不过是关将军酒后一时的胡言语，却如烙印般植陆渐之的心里，令他从今以后，再面对心底钟的那个姑娘时，始终无法抬起来。

    而此时的宁葭，就像第二个关泠，甚至比关泠还要不可攀。陆渐之心里已经生了一块无法愈合的疤，绝无理由，再撕开第二裂。

    宁葭在浮山寺修养了一个多月，每日抄送佛经，心思纯净，渐渐痊愈起来。

    陆渐之偶尔会过来探望她，带她到寺外漫步，两人竟也一同踩过青山腰上白皑皑的积雪，在宁葭心里，也算是一起白了了，她再无遗憾。

    她喜了他将近十年，儿时不知人间疾苦，以为能有无数满。

    逐渐大以后，慢慢看清了他的心意，也察觉到他年少时蒙受的影，两人之间的鸿沟似乎永远也无法跨越。

    她若继续再一厢愿，只会令他更加为难，于是宁葭终于决定回到相府，接受家族为她上的枷锁。

    临别前，她换了一曼妙生姿的装，貌若三界惊鸿，如九天神女，微笑着同他：

    陆渐之，你真的特别好，得上这世间最好的女。我遇到过你，比遇到全天所有的王公贵族，还要三生有幸。

    陆渐之抬起，默默凝视了她良久，也朝她微微一笑。

    少年雪白致的容颜如山川玉一样莹澈，侧的笑意化成人间四月的风，化了天地间所有的积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