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京梦闻录 - 四十二. 天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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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 天火



    李瑽再到觉明寺时,已经是暮时分,青碧浅红皆变为绿,郊野地气却仍是很凉。她先前苦于初的反应,一直闭门不,如今将沉重,恐今后再无机会行,才勉作此行,其实只是为了眠月和李璘请几卷经。

    她来时,恰在山门前见到庐陵侯夫人携着女儿,庐陵侯夫人虽是殷勤向她问候,却是忙将未嫁的女儿藏在一旁,不令女儿有同她谈的机会。她只作未见,冷冷即同侍女转。她知晓自己成了京城贵家纷纷避忌的人。她自是不会去打听诸人的风评,可见到这些人的面貌,大约也不会有多少好说辞。

    她令一旁众人奉上布施,自己只携着一名小婢向后山缓行。她记得正是去年此,眠月在这替她放往瀚海飞的鸽。如今,收信人已经不在,她只是知晓他的遗骨葬在西山。越过觉明寺,就是历代王侯累累坟茔,他的只是其崭新的一座。

    夫人带着怎好走山路?还是那样气森森的地方

    你只休聒噪,容我独自静片刻。她不顾旁小婢劝阻,梦游般向着寺后走去。你就在此等着我,不许同旁人说话,也不许走。

    她曾那样念他,此时却不知晓他确切的葬。她的如今是枯骨,灰烬,泥土,她却仍徒劳地试图向他告别。

    娘是找大将军墓?松柏林往前行一即望见。路旁小僧人指

    她依着那僧人的指示前行,过松柏林再前行她低念着。

    觉明寺固然是闹,寺后林间路却是静寂到极。她默默独行,任凭将裙角鞋履打。在那泥土砖石尚新的墓前,却立着一个大瘦削的影,她那样熟悉

    小麑。他低声唤她。

    她似是魇住了,只是直直盯着他。这是他死在鸣州城的模样?这般忧郁、憔悴,只有睛还是那样的睛,如镜映着她所有思。前一切如幻梦,她无力去思索他从何而来,是生是死,只是任他拥了她。

    同之前对她的刻意保留不同,她受得到他的绝望同急切。他曾是那样焚尽了她的天火,牵系她所有的,却对她那样吝啬,让她去领受其他男人的、玩和践踏。她越是他,越无法原谅他。他还活着,他还她,而她却早将对他的念一一封锁,那些念曾那样灼伤过她。她不知是狂喜还是恐惧,这人世对她太荒唐。

    三哥知晓我在这里?

    他并未回答,只是埋首在她颈间。战事和死亡使他变得自私,以至于容许自己承认久以来对她的渴望。跟我走。小麑,跟我走。

    这曾是她对他的请求,那时她天真到愚蠢,只想同他一逃离家族的桎梏。她知晓他为何在此,他只是一直在徒劳无功地等她,等她某日想起葬在西山的陇右李璘。

    走去哪里呢?带她离开前的伤心地,又该去到何

    他并非未注意到她已有变化的形他的小麑是别人的妻,她要母亲了。他想起此前无数纠缠他的梦魇,那并非梦魇而是真实。他咽那即将说的话:跟我回北境,在那里无人阻止你我的妻

    她在他的沉默等待,得到的仍只是沉默。三哥就是这样,她的目光低垂来,你明知你说什么,我都会答应。你那时不愿对我的所有事,都有人对我了。疼和害怕的时候,我就想一想你,我想,你总不会也这样对我。

    他比她更了解自己的懦弱,亦知晓这懦弱带给他二人的痛苦。他惧怕自己会掠夺戕害她,却将这权柄尽数予他人。他想放她自由,却不过是把她锁在别人的囚牢里。是他造就了自己的地狱,他的掌心几乎要握血来。与他所熟悉的她不同,前的她憔悴且满怀恐惧。他不敢去思索她的遭遇,更不愿直面自己最的恐惧她从不曾、也永远不会属于他了,只有他才是这孽的唯一守护者。

    三哥记得那时候我跟你说的?你若走,我不拦阻你,只是要你一心去报你父母的血仇,不要再回来。   他的现重新将她抛先前的困窘和焦虑。他的手仍是停在她的颈后,她受得到他掌心的量。

    太迟了,他已无权再参与她的人生。此时他亦开始疑惑自己对她是何心思,以至于先前可以将她舍弃,此时却拼了命要回到她边。而她的变化如利刃般刺穿他,他懂得寻常男人对待一个丽却不驯的女人会有如何残忍。小麑,原谅我只此一次,他想要抛自己所有责任,他想要她,想将一切剖白给她,跟我走,我不会再让你他咽来的话,他无法重述她的遭遇。

    她抬起注视着他。她曾到声名与命皆不顾惜,此时却无比茫然。她可以跟他走,就像陇右李璘埋于黄土一般,李瑽也可以不再存于世间,她不再是谁的妻女,只是个无名无姓的女人。

    而她不到了。并非是她不再他,只是那些往日诱惑她的自由图景都已暗淡。她是金笼里的无翼鸟,纵使有人打开了牢笼,也是不会飞的。

    他却读得懂她的茫然她有了新的牵绊。那曾是他的痛苦与期望。他曾盼望她移别恋,有自己的夫君和女,得到一个贵的小女应享有的一切。而他心里的兽并不为这慷慨所动,仍是愤怒焦灼。

    他无力熄灭那兽的怒火,他同她都在自毁的边缘。

    小麑,跟我走。我再不离开你

    哥哥在此,父亲可知晓?她忽然问他。

    他重新陷沉默,他一无所有,愤怒是他唯一的武,而仇恨是他的养料。

    她垂首立着,似是未听见他的话,许久才答:我该回去了,等久了,他们要心急的。她走几步,又:以后,哥哥勿要再寻我了。我只怕你不好。

    他忽然笑声来。他应该怀着满腔期待真正死在边城。

    她转时,他忽又攥住她一只手。他的手有武将的薄茧和少年郎的温。小麑,我不甘心。

    不是因为他不是因为六殿,她突然,我并不是因嫁了他才不敢你。

    我想了许久才明白,三哥不是我私藏的,也不是父亲役使的。她言语间有些哽咽,你劫数和生路都在生。你走吧,你走去北境,把我忘了,报了你父亲的血仇,你才能自由。

    他同她是一样心思,两失落。她在意他的自由,正如他珍视她的安宁。他转过去,不去面对她。我如何忘记。

    她闻言不语,只是以手指心,摇了摇

    愤怒和不甘几乎要将他熔化。他的手指陷在她的肌肤。小麑

    她只是想挣开他,哥哥,求你了!她的一双手臂被握住他手滴落在他手上,人却再无法作一语。

    他放开她的手,颓然背过去。沉默许久,终是开:等我。他不知在两人的沉默伫立了多久,再回首时,她已经不在了。

    她独行至松柏林之外的路,那小婢仍是遵照她的指示,在此默立等待,似是对方才的一切全无察觉。

    那小婢为她揩一揩额间细汗,又扶住她。

    你别折腾我,不妨事。她正待推开一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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