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13 天凉了

    天气变凉了。

    康里一顿，停在宣纸上的笔没有提起来，乌黑的墨渗透纸张，很快染一大片。

    天凉了，哥哥，妈妈说要多穿衣服，穿多一个衣服！一个同样稚的声音在康里耳畔回，较之娜斯塔西娅的，这个声音要活泼些。

    艾米莉·佐-法兰杰斯，她时常在他耳边念叨这句话，哪怕只是变天，只要没有光，她就会嘀咕，有时还会抓着他的衣服拼命要他多穿一件，这个时候他直接抢过衣服将她兜一罩，骗她说捉迷藏开始，然后潇洒走人。

    因为总是推开烦人的妹妹，他被祖父祖母教训过好多回。

    这些年来，他得空就会拿起笔，这时的他心平气和，还会因为想起昔日家人和睦的景象到愉悦。他人生的第一支笔，是四岁生日时，祖父亲手制作给他的礼，用的是兔。

    小时候，他常听祖母眷恋回忆，她正是因为这样一支奇怪的笔和一手她看不懂但觉得漂亮无比的文字而选择了祖父，末了她还会激动而羞怯地笑着补充：他也实在生得太英俊了！

    每每想起往事，不是愉快的还是平淡的，如今看来都令人莞尔。他很怀念，想起来滴滴心便很愉悦，沉重却愉悦。

    好多年了，每一年天气真的变凉的时候，再没有讨人嫌的傻孜孜不倦对他说，天凉了，多穿衣服。

    嗯。康里轻轻哼一声回应，幽的眸底掠过一抹忧伤。家人的湮灭，是他一生都无法抚平的伤痛。

    娜斯塔西娅看着他将宣纸掀开随意放到一边，拿起旁边的一块布了一桌面，重新铺开一张白纸在桌上，提着笔杆修的笔蘸墨，他的动作平缓、优雅、到渠成。

    酝酿够了，娜斯塔西娅：法兰杰斯先生，我的妈妈，忌日快到了。

    康里提起笔，微诧问：你记得？

    记得，是十一月七日，大概还有半个月就到了。娜斯塔西娅认真说。

    康里端详着她，你怎么会记得？

    她的母亲死了快四年，半个月后就四年，一个今天才满十岁的孩怎么能把这事记得这么牢固？

    娜斯塔西娅不能理解他的疑惑，理所当然：妈妈的一切，都要记得的。

    康里一噎，看向卓娅，你还记得你的母亲吗？

    卓娅一脸茫然，两空白，摇了摇。

    卓娅不记得的，她好小好小的时候就孤儿院了。

    你孤儿院的时候也没有大到哪里去。

    可我就是记得呀。

    要是忘不了前饲主，活该找不到家。康里白了她一，生生把教训她的话咽回肚里，改问：记得又能怎么样？

    法兰杰斯先生，之前每年到了妈妈的忌日，孤儿院的都会带我去看望妈妈的坟墓。今年，是你带我去吗？

    原来如此，每年都有老太婆带她去看坟，难怪记得这么牢固。康里漠然书写，故作惋惜：很遗憾，今年你去不了。以后也去不了。

    当这对相隔三年的母女的痕迹被发现，结果便是佐-法兰杰斯抢了活着的女儿，安魂会抢了死去的母亲。

    即使人已经土为安，但毁尸灭迹向来是安魂会的拿手好戏，掘墓取尸骨，踏平眠地，畜生本不怕夜半鬼敲门。

    为什么？娜斯塔西娅有不安。

    因为战争。

    那什么时候没有战争？

    康里不着痕迹瞥了她一，低沉的嗓音无：什么时候都有战争。

    那妈妈怎么办？

    漂亮的眉被不可抑制的悲伤浸染而愁皱起来，娜斯塔西娅觉自己的左手被卓娅握，的一双小手包裹着她，接着她听见卓娅用蹩脚的英语小声说：安很想去看她的妈妈的法兰杰斯先生。

    她已经死了不是吗？

    康里看都不看她们一，笔却无端写原晖三个潦草苍劲的字，他随即涂抹掉，掀开纸扔到一边，重新铺开一张。

    死人永远不需要活人心，懂吗？

    娜斯塔西娅眨睛愣愣地看着他，神难过，片刻后泫然泣，妈妈，我想去看妈妈

    康里没有理会她，提笔的手力更甚，笔的字迹更加潦草。

    空气仿佛凝固起来，娜斯塔西娅觉自己一都僵了，唯有卓娅握着她的手是和的，有血在动。

    她像是想到什么，鼓起勇气开：妈妈说过，不会永远都是战争的退而求其次，战争结束后她再去看望也好。

    很乐观啊。康里轻嗤声，声音低低的，极磁，连带着他嘴角的笑意看起来明显饱嘲讽却又异常迷人。

    他脆地将名贵的笔放，绕过桌走到她们面前，吓得两个小孩肩膀都缩起来，睁大了睛看怪一样看他。

    他垂看着她们，颇有几分蔑视，薄微启，你还小，我不想你抱着没用的过去白日梦。记住我的话，忘记你的母亲，特别是她的忌日，任何日都没有记住的必要。不战争结束与否，你永远都再看不了她的坟墓。

    话毕，他绕过她们迈着走了。

    当康里颀的影消失在视线里，卓娅抱着娜斯塔西娅的手臂问：安，他是不是叫你忘记你的妈妈？

    娜斯塔西娅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她不可置信地说：怎么可能

    卓娅担心地问：怎么办呀？

    我不知娜斯塔西娅仔细想着，不一会儿就抹掉角的泪，果断拉起卓娅的手，我们去看看，卓娅，你敢吗？

    卓娅起膛，定地说：只要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敢。

    两人不知康里走到哪里去，她们互牵小手，心有戚戚地小跑着向大厅去。诺玛在厨房里忙活，布莱恩不在，康里和克拉克方位不明。她们确定了大厅里没人，提着小心脏佯装若无其事的样大步往门走去，当即被后的一个声音吓得魂飞魄散地转过

    是康里，他没有任何声响地现在她们后，想去哪里？

    娜斯塔西娅两只手都藏到后抓着卓娅的手，我们、我们去看一

    我们要去看一战争。卓娅探探脑说。

    你们没听懂我的话？康里一步一步朝她们走近，脸平静得骇人，压迫十足。

    娜斯塔西娅意识将卓娅护在后，瘦小的板轻轻哆嗦着，但她仍倔地抬起望着他那双幽暗锐利的睛，假装自己是在跟孤儿院里的那棵大伟岸的杉树说话，不能忘记妈妈的

    康里盯着那双像蒙了一层雾气的蓝睛，以为她快哭起来了，蓦然改说：随你。顺便记住，不许踏画眉田庄半步，明白？

    娜斯塔西娅皱着眉眨着，愣愣地，忘了问为什么。

    去诺玛那里。

    两个女孩如获大释，手拉着手跑向厨房。

    生日，对于娜斯塔西娅来说已没有任何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