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

    分针绕钟缓缓走了一圈，客厅达到设定温度后，空调风暂停了。

    微弱的风声消失，空气凝固，静得可怕。希遥陷在沙发里，把玩手的玻璃杯，一抬，看见倚在桌角的伏城。

    门时的莫名怒意早没了影，此刻他站在那儿低不语，右手一个劲地发颤。冷静失败后，又被他揣兜掩饰。

    仍是一双手臂的距离，相隔不算太近。希遥看不清他的神。

    刚刚过去的这一个小时，她给他讲了个故事。这故事伴随她近二十年，当初她以第一人称看到，如今转作第三人称讲述给他。

    从到尾，希遥还算平静。

    或许因为二十年太久，而她又早将那些往事烂熟于心，再跌宕致命的节，都足以被时间与麻木洗刷褪；也或许，因为她早有预，终有一天他会知晓那段血真相，虽然会痛苦些，可也只是早晚的问题。

    总而言之，故事落幕，折扇合上。说书人淡若无事地喝茶嗓，唯余那位陌生听客在屋角瑟缩，为结局震撼，迟迟走不来。

    她没再多说，静静等他平复。

    听着他错的呼，整个人哑然讲不话，她忍不住去想，当得知自己母亲杀过人后，他第一句会说什么。

    不可能？不相信？还是

    她在心里默默选几个答案，待他揭晓。不知过多久，伏城终于打破这场死寂，不过问的却是：我妈她，为什么没有坐牢？

    猜错了。希遥淡淡想着，回答的语气也淡：没有证据。那场雨太大了。

    上世纪的偏远市郊，人车不便，治安。且不说那个年代有没有监控录像和DNA鉴定，就是有又怎样？给那些穷困潦倒的小警员袋满钱，再拿权势一压，富家公哥心的女孩，哪怕撞死了天王老，还不是照样毫发无伤。

    不过这些细节，她无意赘言。只是自己在心里苦涩回味，不自觉手指玻璃杯，但很快，她眉又舒展，让自己笑起来：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孩，居然盼着自己妈妈坐牢。

    该是想让气氛缓去，她故作轻松，可惜实在无力。伏城心里难受，咙酸涨得发，自说自话：怪不得你这么恨她。

    没等希遥回答，他又接着说：还有当年，你跟伏熠我好像也终于懂了。

    几句话，断续得支离破碎。可在这些话的背后，往事却在缓缓拼凑汇聚，在他心里逐渐清明。

    她所背负的仇恨，她经历过的人生他曾想尽方法企图知晓的她的一切，没想到，会以这样一方式图穷匕见。

    希遥默了片刻，笑一笑：你很聪明，从小就是。

    怎么会突然提起小时候，哪怕只是一句带过，都让他一怔。

    伏城抬起来，希遥笑容散去，轻声：说起来，我还欠你句歉。我勾引伏熠，毁了你的家，让你从小到大没有过一天安稳日。

    她说着望向他，浅浅勾：没猜错的话，你也一直都是恨我的。

    伏城看着她发愣，她笑得很明媚，却是太遥远。他定在那里，结颤动，想要反驳，可惜他没有立场。

    无言约等于默认，希遥了然一笑。也更像无所谓，她忽然起，似是不愿再谈：不是说要喝酒吗？我去找开瓶。

    经过餐桌时，被伏城伸手拦。他狠狠抓住她小臂，哑着嗓音质问：这么大的事，你明明早都知为什么不告诉我？

    希遥从他掌心挣开：这跟你没关系。

    怎么就没关系？伏城太不可思议，握着她的手骤然钳，希冉杀了你妈妈，我是她儿！

    理智崩断的瞬间，他终于控制不住自己。

    可是多好笑，他这个杀人犯的孩，又凭什么生气？蓦地，他对上她的视线，她神很平静，脸却泛着白他把她疼了。

    如大梦初醒，伏城电般松开手。后退一步，发抖的手撑住桌沿，摇着连连说：对不起，对不起

    急促心将他吞没，他几乎承受不住。倚着桌，慢慢蹲了去，脊梁在桌，又冰冷。

    而与此同时，他也醒悟过来。他哪里是愤怒，归到底，他只是在害怕。

    希冉得太错，而希遥恨得太了。她恨到连自己的人生都可以搭上，恨到遭遇那么多年摧残，也都咬着牙过来了。

    她恨希冉，也就会恨他。她决不会上他的。

    若说什么最残忍，莫过于有天忽然发现，自己一直以来所信和眷恋的，原来不过一场幻灭泡影。

    他的确询问过她的心意，只是她从没回答过。一开始她搪，他以为她是难为，而到后来，他又自以为已是板上钉钉，不必再问。

    是她太会伪装，还是他太会自欺欺人？或许从始至终，他的假设都仅仅是假设。

    濒临崩溃状态，他抱着膝盖，将埋胳膊里。他弓着背，是一副脆弱模样，希遥垂看着他，忽觉心一痛，好像被人死死攥住。

    她在他边慢慢蹲，轻拍他的后背：小城，你冷静一。

    伏城不声，她的手又向上一些，去抚摸他的发。发丝拂过指，一个失神，她无端记起从前一个大风降温的夜，那时他搂着她的腰，连着说了三遍我你。

    独自生活了许多年，她常觉得人生惨淡。可实际上，小时她不缺勇气，大后她不缺钱，致使她极少后悔，又何尝不是某意义上的幸运。

    难得还记着的一次后悔，是去年夏天，她答应照顾一个将要毕业的男孩，考结束那晚，她带他去西餐厅吃饭。

    餐桌上，手机被他伸直胳膊递过来，她在熄灭的屏里看见自己的睛，抬时，又接着对上他的。

    黑珠里漾着单纯笑意，与她的郁冷漠截然不同，而她在那一瞬间后悔。

    她后悔，不该带他来这地方吃饭，他是最张扬火的年纪，或许更该去吃天烧烤跟同龄的男孩女孩在风笑闹，度过漫漫黑夜，也走过短暂青。

    沉静典雅的法式餐厅，醇香的红酒，成熟的女人这些都不适合他。

    他还太小，前途正。

    而那之后的一次，是此刻。此刻，她摸着他沮丧低垂的，从未有过的沉重悔意，她怪罪自己，为何没在那次后悔过后，就将这一切趁早结束。

    她有过很多类似的机会，去与他渐行渐远，例如，她可以不给他买那张从酝州到旬安的机票，她可以拒绝他的告白，甚至后来他们之间的每次微小矛盾，都可以拿来文章，跟他断绝关系

    可惜这些机会，她一次都没抓住。不，也不对，不是没抓住，确切来讲，是她自己全松了手。

    到底该怪谁呢？

    怪他太过好，而她太过贪婪。

    眉心泛着酸，希遥轻轻伸展双臂，虚空着搂住他：我说过了，这事跟你没有关系。其实你不用太难过，跟你在一起时候，我可以试着放那些

    伏城听了浑一抖，过一会，慢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