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纱窗

    嗳，唔好爹爹，好个作怪的冤家

    吴儿昏了半晌，这会儿才缓过来些，合着睛，蹙眉息，四肢仍在榻上，只曼声呢喃：大行货的爹爹，作死了，嗳，得险些一气吊不上来

    她是无知无觉，剩的人可都听得一清二楚。祁王的风终于遭了报应，当桃一怔，险些把手里的茶壶扳倒。银瓶就坐在不远的地上，听见这话，虽与她无关，却也又羞又吓，瑟瑟发抖，大气儿都不敢。

    倒是裴容廷面不改，他只顿了一顿，便接着方才祁王小的调侃，平静应：殿说笑，原是五个月皇爷讨伐南越反贼，臣奉命南监军，脱不开，只得先派了个府官来拟办章程，想必王爷说的便是他。

    就是那小武官罢？

    原来他只是奉命行事。

    银瓶偷偷看向那守门神似的小武官，想起连日来的思念，登时哭笑不得。

    话挑起来，气氛也松散了些，祁王恢复了平素的散漫，修手指解开幔帐，将吴儿的玉掩在里，回神笑，一向听说裴书秉清明如修仙，从不沾女，不想背地里也有这等。

    他一笑，那桃的尾挑起来，更多了些不怀好意，既是奉召监军，书不在前调兵遣将，怎由回了姑苏城来寻这妮？前儿才听说那南方蛮难缠，正是战事胶着的时候，都说军不可一日无帅，临阵离营乃是军大忌。到底温柔乡是英雄冢，连裴大人也不能免俗。

    是。人难忘，人之常。

    这也并不是什么好话，裴容廷却真的应了。他微微偏过，透过层层叠叠锦绣堆纱，余光可以望见坐在地上的银瓶，光着纤细臂膀，雪白的肌肤，映在灯火里，仿佛开在金纱的细白茉莉。

    太瘦了。

    五年前也还不是这样。

    裴容廷眯了眯，方才回：不过两日前南越军队便已溃败，退让我大梁两百里边境。信使尚未抵京，因此并没有捷报传与殿知。赵将军留在边清军功，臣虽早两日回程，倒也不曾误了皇爷使命。

    这话听着恭敬，细想多少有些凌人的骄傲。

    到底是才打了胜仗，就连银瓶这隔江犹唱后的商女都知南越虎视眈眈原几十年，近些年连连犯，饶得边境不宁。如今将那蛮赶回老巢，除了心腹大患，少说为南境挣了二十年太平，搁从前太祖那会儿是能凌烟阁的功臣，现在不兴这个了，也得是皇爷亲解战袍的功劳。

    祁王愣了一愣，摇笑：许多年不见，裴书将相，显然已是文武全才。裴容廷垂了垂，淡淡：王爷谬赞。臣此行专程来接了姑娘回去，无意打搅殿好事。此番惊扰，是臣的不是，还望殿宽宥。

    他是想要告辞，不想祁王接了他的话，却往别展了开来，眸一转，看向了银瓶。

    那桃一，银瓶的心里便是一惊，忙攥了手，听祁王勾，真要赔不是，怎么也得是本王给书赔。今儿偶然沾了书令翠，实是本王的疏忽。既是木已成舟，不若本王另送一位绝与书，换了这妮

    臣的私事，竟不劳祁王费心。

    裴容廷生生打断祁王的言语，语气如同金石掷地，把满屋惊得鸦雀无声，连灯都不爆了。

    祁王挑了挑眉，慢慢些似是而非的冷笑。裴容廷虽语气不善，神却泰然自若，欠了欠，说了一句殿好歇着，提袍转便向纱门走去。

    也罢，即是书心的，本王自也不好人所难。不过本王嘱咐一句祁王撑着脸颊，了一丝挑衅，对着裴容廷的背影笑，我才小试了她一回，那蹄看着面儿，竟还是个烈货，枕上也没大意趣，日后书大人时，也得费些功夫调教

    这哪里是嘱咐，分明是杀人来了！

    裴容廷没有回应，依旧走得不疾不徐，然而银瓶对着他走来的方向，背着光，夜又昏沉，分明看他乌凤目的凛冽，在白璧似的脸上寒光泛泛。

    她知他一定是生了气。

    他走过来，又要怎么惩治她？

    老鸨那样，让她吃一顿铁笊篱？还是像有的姊姊，一夜过后浑青紫的瘢痕？

    银瓶害了怕，攥了手，意识地往后面一靠，也不知靠上了什么，倒是很结实。她正要一气，忽然听见人沉声低呵：我的小姑，您行行好，离我远儿成不成！

    她一回，才发觉自己全都倚在那小武官上。

    小武官也瞧着裴容廷脸不善，一面说着，慌忙把银瓶往前推，自己好后退两步站得远些。他是常年熬打骨，汉堆里混惯的人，手没个轻重，还没使劲呢，就把银瓶整个人掀倒磕在地上。

    银瓶哎哟了一声，趴在地上蒙了蒙神儿，才要去摸后脑勺，却见面前伸过了一只手。

    瘦白皙，一望可知是常年在锦绣书笺上写小楷的手，她怔怔地把手放了上去，果然是痩的，又温凉，玉骨筷一样。然而掌心生着一薄薄的茧，又仿佛是牵勒绳的痕迹。

    起来。

    他轻声说，银瓶轻轻打了个寒颤，不敢再走神，忙把低低的，扶着膝盖，不想坐得麻了，站立不稳，险险又跌回地上。

    她急得要命，嗓里惊一声哎

    幸好裴容廷在后面拥住了她。

    他没有用香，那清冽的男气四面八方淹没了银瓶，更让她红了脸。暗沉沉的月光里，她听见自己的心，得太剧烈了些，以至于她怀疑连他也听着了，才会低低地笑声来。

    大人，我，我

    疼么？

    裴容廷一手揽着她，另一手抚上她的脑后。银瓶看不见他的神，只听声音竟是意外的柔和。

    其实并不怎么疼，但银瓶觉得此此景，把自己得可怜一儿总没有坏，因此了鼻，顺从：疼。

    小武官随即收到了一记凛凛的刀。

    小武官哭无泪，把一低，脖一横，属鲁莽，任凭大人发落。

    裴容廷眉目轻淡：在你里，我便是那等僭赏滥罚的人么。

    属不敢！小武官大喜过望，大人一向宽仁大度，心宽胖

    银瓶正气，听见这话，险些被自己呛着。

    唔。裴容廷微微笑了，那就罚俸半个月罢。

    小武官：

    裴容廷招了那孙妈妈来，吩咐扶好了银瓶，整了整衣袍便自了门外。银瓶见小武官被罚，十分过意不去，扭忧心：可是因为连累了军爷？实在对不住，也

    罢了罢了，您就饶了我罢！小武官烈的眉皱在一起，一边跟上裴容廷了门，一边委屈咬着牙，跟了大人这些年也没给罚过俸禄，再跟小姑您说两句话，怕是这个月就要打秋风了！

    他也走了。

    屋里空的，银瓶不敢回瞧祁王，忙也低，敛声屏气了门，一路走去好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