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时机

    玄滇，一簇朱穗缀额前，蹄踏稳健，舆车榖榖前行，轼前鸾铃左右摇摆，响而不闹。手如玉笋，细如葱白，挑开锦绣帘栊，舆女漫不经心看了窗外一。

    晴空灿烂，天是那样的蓝，成片的绿油油的草木里，嵌着艳丽滴的石榴，它们争先恐后怒放着生命，彰显夏日缤纷。

    红得烈，绿也烈。

    彤华服镶着金线边，左右襟合成双鸾衔绶，宽袖拂上微微隆起的小腹，嘴角不自觉扬起，倏然想到什么，她止了笑意，凝神静思。

    旁人朝服端方沉稳的藏青，一红一黑比邻而座，皆是夺目的盛势人。

    卸面，指尖修，薄茧过缎带合，她静默半晌，继而慎重：我的人，先安置到公主府上。

    靖瑄话人，指的是祝妙菱。赵妍，算是应了。

    近日赵皇帝小动作不断，使得靖瑄一面烦心倦目，一面揎拳掳袖，差些压不住手。

    掀风骇浪之际，公主府总比将军府稳妥些。

    一事毕，靖瑄又说起旁的：今日御书房，他问我，位极人臣，将军还有何愿。

    靖瑄侧过脸来，盯着赵妍，仿佛在她上看到那人的影，难掩嫌弃神，永景仅元年铸过一回铜钱，廿三年来通行四国，辗转失损，今朝议的便是铸币一事。

    两件看起来毫无关联的事，赵妍云里雾里，促般睨了她一，示意她有快放。

    靖瑄眉皱，扮作那人沉的语气接着：如今卿贵为皇亲，朕之心腹，不同那些外臣。此事由卿督办，屿山之铜任卿采撷。

    铸币此等油丰厚的差事若落到旁人手里，大是要两冒光地叩谢隆恩，可自赵皇帝对靖瑄，则另有涵义。

    《史记》有载，汉文帝嬖臣邓通，赏大小铜山，允其铸钱，使得原是再普通不过的黄郎[船工]富甲天。赵皇帝东施效颦，这该的事，让靖瑄横来不止，还要他领衔主理，他暗示得太过刻意。

    不经矫饰地噗呲笑了来，赵妍半真半假：驸接了便是。家样样皆需银钱支使，难得圣上一番心意，贴公主府将添新丁。

    赵妍戏之词向来暗藏玄机，靖瑄知她话所指，自己与她也是想到一的，只是仍不免心不快，低不可闻一声冷哼，不再言语。

    虽说赵皇帝将他视同邓通，心思龌龊，面目可憎，但侥幸他不知他是女儿，才有这番假借荣的暗喻。

    铸钱一事好不少，不仅军费有了着落，且屿山与皇城相距不远，直面午门，届时由士兵假扮矿工，兵队名正言顺扎皇城脚。权财兼收，靖瑄自然不是意气用事的人，假意推托几句便应承了。

    她估摸着，他几次三番的暗示，愈演愈烈到近乎明示的地步，不知何时就绷不住那张人面，使夺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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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靖瑄的担忧，赵妍知晓，她同样火烧眉，毕竟卫筠那也等不得，还有未世的孩。她肩上的担比靖瑄沉得多。

    她正了正，宽：稍安勿躁。

    宽的言语并不能解决问题，也安抚不了聪慧之人。赵妍便细细将自己的计划说了一遍，重新捋过其利害。

    赵妍使的是擒王之计，直皇城，退位。如此，无需太多人手，两万兵甲足可压制禁军。

    人，将军有；兵，自己炼；虎符，已到手。令皇帝退位易，但要赵妍登帝难，且难如登天。

    皇帝膝五六女，饶是皇嗣稍嫌单薄，帝位也不到一个公主上，何况还有宗王数名。于是自筹划开展，赵妍首先折了两名即将成的皇，余童龀不足为惧，还能舞爪张牙的便是那些皇叔。

    审时度势，近两年她着重挑拨宗世间的关系，使皇帝对宗世削藩去王。这事来也不多费力，自古皇族间夺嫡争权，残害手足之事屡见不鲜，她赵氏亦不遑多让。

    开阜初，赵太祖手刃亲兄才得以上位，对其后代媳秉持宁杀毋纵，防的便是死灰复燃，拥兵自立。珠玉在前，赵皇帝次第礼法承继大统，冲龄践祚，帝位不稳，幼年被宗王压制，圣意诸多阻滞，即便通传去，百官鲜有奉旨，他明面不表，默默隐忍至成，终将宗王们或贬谪或谴。

    他对宗亲本就记恨于心，积怨颇，方使赵妍事半功倍。

    外忧患去了泰半，赵妍才敢提前这样早。但而今，她还缺一个契机。

    追溯史上曾经权倾朝野的女先辈，如秦宣太后，汉吕后，她们也仅以太后名位揽权施政。如此世，女要真正执掌宝印，或许有些痴人说梦。

    然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令人闻风丧胆的铁面阎罗本就举世闻名，他显颜容后，大臣们惊叹之余还四传唱将军貌无双，更有人凭借回想将其样貌绘图纸。

    丑人千奇百怪，人则总有相似。惊鸿一瞥，大约真是记忆犹新，笔竟绘得与本尊七八分像。

    而疼的是，画像不知为何坊间，拓印无数，举国上传阅，人们霎时炸开锅了般，平日望而却步的将军府被百姓围堵得不通，万人空巷。

    靖瑄有家难回，脆歇在飞鸿殿。但外悠悠众，人人对着画像一通曲解臆测的相传，传到最后，传成将军是女。越是离谱越是轰动，也愈加促使消息风靡诸国，自诩知悉幕者啖笑无稽，听在靖瑄耳里却不轻松，因为言恰是真相。

    势态愈发不可控制，就如玉清所料，愚不可及的世人开始为这张脸癫狂，以往她凭本事搅国堂，如今凭脸引发战。

    她如何能想象得到，燕国着她的画像屡屡攻赵国边陲，明目张胆言挑衅，要镇军将军现。

    起先赵皇帝多次抛去橄榄枝都石沉大海，他默许百姓愚昧之举，以为万民施压之，靖瑄必会低贵的颅，来与自己求助。谁料一发不可收拾，没等靖瑄服，倒先惹来燕国。

    燕国皇帝是当真为倾倒，抑或借题发挥，暂且不知，但燕军雄兵悍将，唯靖将军可敌却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此刻哪顾得汉文帝邓通的风韵事，赵皇帝横眉怒：靖将军，此事因你而起，也该由你去平息。

    这自然是好，极好的。

    靖瑄欣然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