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拾玖、一般真心

    十数日前，畅园。

    几上的青玉盖炉飘渺渺轻烟，李檀伸手从烟穿过，将那云尘拂得四散。

    她手上玩着那无形无状的烟，心里却还想着昨日呈上的密函。李檀虽然离了京，可却不会因此让自己变成了聋瞎，自她离京那一刻起，便每日都会收到京城动态的密报，凡是军国大事，一丝一毫皆瞒不过。

    然而昨天的密函说的却是街巷尾传的一评书，《刘家案》。

    刘家案，李檀暗暗嗤笑，天家事就这样成了饭后的谈资，真当这世上人人皆是蠢货是吗？

    不过也好，既然对方了招，自然要接招，最怕的反而是兵不动，两方都这样耗去，最后反误了改革大计。

    但是是堵是疏，她还没考虑好，此事牵涉甚广，一个不慎便引火烧，尤其是还涉及到许妃和那孩。

    那孩……早不是孩了。

    想到椟玉，李檀心一阵酸。

    她知椟玉谦和有礼的外表，实际上有多固执，人如其名，最善一个恒字，想要的，便是千年万年也要筹谋到。

    自那日起，她便知，他既然迷恋上自己这幅，让他得手不过是早晚的事。

    与其等自己真的动心沦陷，不如舍了换来安宁，他年纪小，等尝了那滋味，   自然有一天会腻的。便是他不想腻，须知人心善变，如眷打边过，能到一时懒回顾，难还能一辈。

    得了手了，便能放了，放了，她也就清净了。

    可这场游戏她要主导，她要从谋些依傍，赚些分，最重要的是，既然守不住，那就要守住心才行。

    所以何时走何步，哪里开始，哪里停，都要她来掌控节奏。

    唯有这样，她才有自信在椟玉面前保住这颗心。唯有这样，她才能在喧嚣之后继续甘于寂寞，看着他成婚生，泽被天。

    这件事注定会像颗隐雷一样埋藏在他俩之间，关系益后再引爆，恐恨织，纠缠越发了，反而得先挑开脓包，日后她便也能理直气壮些，毫无愧疚地为自己打算筹谋，无牵无挂地结束这孽缘。

    她叹了气，提笔回信，嘱咐不必阻拦，必要时可推波助澜，甚至添一把柴。

    同时密切关注此事，务必查最初传播者以及幕后之人，人证证她一应都要有数。

    李檀稳坐幕后，看着这把火越烧越旺，终于烧到了皇帝底，于是顺理成章闹了一场失踪，为的就是打他的心神，以演好这戏。

    唯一乎她意料的是，椟玉知的比她预期的更多，她本是戏人，却失了分寸，漏了真心，忍不住将多年的积怨和痛苦一次发了来。

    可这滋味竟然也不坏，至少椟玉的怀抱，总是温的。

    其实李檀有千百方法将此事扼杀在萌芽时，大可不必将自己的锥心之事剖在青天白日之，然而她还是选择在此时揭破，一是为了不影响改革之计，二来……

    二来不过是为了让这段关系能走得比她想象远一些，再远一些，哪怕最后会覆灭，可能够晚灭一刻，她便能少寂寞一刻。

    可惜这一，此时的李檀既没有意识到，也永远不会愿意承认。

    同日，椟玉的案上也摆了密奏，他的消息更全，连谁的手都已经查好了，只待一声令便可尽数擒住。

    但他不打算现在动手。

    臣那猫腻他又不是今日才察觉，也不是今日才开始防范，这些不过是预料之罢了。

    他难以掌握的，从来只那一人罢了。

    椟玉闭上，又浮现李檀黑发离离，散在榻上，弱不堪一握的样。待他睁时，双目一片清明，闪着志在必得的光芒。

    庆元殿里的把戏，第一日便被路喜报给了他，他懒得动手，只是因为人到底未，妨害不了什么，不如顺藤摸瓜挖敢在他庆元殿埋钉的那只手。

    他本是要放她走的，本是不想伤害她的，本是想独自走这没有救赎的背德之路的。

    但那天李檀了他的浴池，鬼迷心窍，他明知东西有问题，却仍然任由她用了。

    可能到底是克制多年，尽并非她的错，却还是生了些怨怪，怨怪她一片懵懂无知、纯洁无暇，自己却备受煎熬、满心罪恶。

    那夜他了李檀的寝殿，却没有动她，只是看着李檀在被寝之难耐地翻腾着，着，用手自渎。可到最后，李檀叫了一声“椟玉”，声音里满是和难耐，他没有防备，一了来，差在她上。

    那刻起，他便再放不了手了。

    后来她落，苍白着脸，几乎没了呼，把她救回来那一刻的欣喜，让他彻底失了禁锢，既然如今她还鲜活，她还呼着，她的心脏还在，那么便都得是他的，全是他的。

    至此，踏壑难填的步步沦陷。

    他一次次地靠近、试探，看着李檀有所动摇，看着她也仿佛陷了去。

    直到那次李檀在他，几乎丢了心神，可最后到底又缩回她的壳里了，他便改了主意。

    椟玉知李檀的壳有多，他捂不，泡不皱，敲不碎，他隐约知到底是什么把她变成这副冷骨。

    所以当他察觉有异动时，不仅没有制止，反而派人暗监视，伺机扩大事态。

    此事引爆之时，李檀果然如他预料那般有所动作。

    他看着李檀还要装作一副狠厉样，看着李檀隐隐浮现的愧疚和心碎，看着她失了平日的嬉笑怒骂，看着她连表面的平静都维持不了，看着她泪，看着她陷回忆的几近绝望，心里不是不痛，不是没有动摇。

    可他沉浮多年，早已学会狠心，这一课，甚至是李檀亲自教他的。

    必须打碎她的壳，剥掉她的伪装，她赤的心，才能将其据为己有。

    他是个最卑劣不过的人，这他早就清楚了。

    颠扑不破，终究一个字。

    两番算计，不过一般真心。

    *

    时间线说明：

    李檀和椟玉的安排大概发生在两人破窗纸后从尴尬到重新和平相那段时间，此时李檀睛已好，所以可以正常自己看信，为防章节隔得较久，大家忘记之前的节，特此说明。

    所以，是双方互相将对方算计上了自己的床。

    所以，大家猜到这是一个某程度上双向暗恋的故事吗，只是一方藏得太，另一方又把看得太轻，把自我保护看得太重，所以连自己都认识不到这一。

    说是暗恋可能也不确切，因为李檀此前更多是将椟玉视为一个非常非常重要的人（不她愿不愿意承认），但很一段时间都是羁绊和彼此依靠的成分更重，后来才变为真正男女之间的，所以说是单方面暗恋，也不算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