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有幸 - 【66】找个旮旯自己背五十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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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掉的帽又被扣回来。真如苏倾奕所言,那帽一直悬在,不然他岂会这么多年仍是个讲师,评职称永远要他靠边站,连挨斗都只能是个“走狗”。

    贺远站在人群角落里,不敢靠得太近,怕自己忍不住窜上去。台上一共八个人,个个穿着不合时节的单褂单。大概群众要的就是这效果,看他们畏畏缩缩,在太现原形一般。苏倾奕排在右手边第二个,上还是贺远送他门时的那一发被糟蹋过,衬衫一半在腰里,一半在腰外。

    楼影罩过来,夺走最后一温度,苏倾奕一动不动。有带在后面吆喝他张嘴,他像才醒过来,说了句:“我有罪,我该死,该打倒再踏上一万只脚。”贺远圈红了。

    批判已持续两个钟不减。苏倾奕不是重,从他站的位置就看他是陪绑。重间,上、脸上的颜比苏倾奕彩多了,贺远看那老教授了一半——另一半没发。人们动不动就要谁死,咬牙切齿,动作也推搡起来,不久那一排人全矮一截。

    重狼狈不堪,陪绑的跟着受罪。贺远发现苏倾奕尤其受罪,也许因为他最年轻?也许因为贺远心疼他,看什么都加倍了。

    但渐渐贺远觉得不是。人们就是看苏倾奕不顺:一群人亮相,谁不够狼狈就看谁不顺。最好被糟蹋到不堪目,再无嘴,人心里的那气才够呼来,呼痛快。贺远这时看着满场的胳膊拳和走形的脸,只恨不能把他们也牵到那台上去,斗得他们也认不原样,这都嫌不解气。

    想着他不由一惊,原来人人都有这一面?这么恶狠狠?

    那就恶狠狠吧,谁的心被欺负了谁都受不了。去他妈的吧,已经了,他贺远就是没觉悟了,怎样?苏倾奕若是有罪,他也有,他不关心什么狗立场,他只要他的日。日过的不是立场,是人,是

    贺远往前挤了几步,想找到苏倾奕的睛,死活找不到。苏倾奕垂着,从到尾没有顾盼,专盯着前那几步路,梦游似的。不知他心里有没有在顾盼,抑或闭着的?那就闭上吧,别看,也别听,把耳朵穿起来,权当过堂风,别往心里去。

    可是怎么会不往心里去啊。贺远掐着手心,看台上简直是在自。不自怎么办,他找不到机会见苏倾奕。他什么都不了。

    一有空他就往学校跑,知帮不上苏倾奕,也替不了,甚至不一定见得到,他总想至少离苏倾奕近一。这天让他赶上了,苏倾奕在扫路,从教学楼西来。是个侧背影,贺远认得那姿态,衣服却不认得,皱满是泥。前两天雨,他挨淋了?

    在路边绕来绕去,贺远靠不上前,苏倾奕周围有睛盯着。贺远心焦又无法,装成看大字报,不远不近地跟着挪。余光里,苏倾奕突然踉跄一脚,贺远的视线立追过去。

    “就这儿劳动量你还偷懒?应该全校的地都让你扫!”

    “我还没有扫到那里。”

    “让你说话了吗?我说你偷懒就是偷懒,说没扫净就是没扫净,欠踹?还是你想跪着扫?”

    苏倾奕闭了。对方偏又让他说,他只好说:“我有罪,我努力改造。”他低眉顺,然而还是挨了一脚。贺远在十米开外,拳攥起来了。

    苏倾奕心里却没有愤怒,这一脚不是一个人在踹一个人,真要计较,他就白比对方多活二十年。他倒是有一意外,原来他演得不够真。以“我有罪”开的忏悔,他每天要重复多少遍?起初从骨里抵,可是说多了,说个几十上百遍,这话的冲击力也弱了。他甚至觉得这就是一场戏,疯狂的戏,他只需要泛化一个不是我的“我”,每天演着这个“我”。这么想能让他好受不少。但显然他演技不到位,还有的磨炼,难怪时不时要被,他离灵魂太远。

    “立正站好,背一遍愚公移山。”

    又一双上来了,语气不差,但张就是苏倾奕最打怵的。曾经他对自己的记忆力和理解力多么自信,现在怎么了,压之人变笨了。恐怕儿都要笑话他,因为背错字,背不文章而挨罚。他宁可写代材料,写检查,反复写,宁可扫街、扫厕所,哪样都比几个看围着他,考验他的革命让他好过。

    更不好过的是,这考验是连坐制,以五人为一组,一个不过关,全不过关。一天里不分时间场合,问你一句某某指示是什么,或者他讲上半句,让你接半句。和书本打了半辈,没这么怯过考试。

    考不过就挨罚。通常是罚站,把一组落后份来,一指墙边,那墙上挂着伟人的相片,位置极微妙,走过去你意识到,你敢站得比伟人?人意识往蹲,看上说不准动,不准换姿势。本无需谁命令,第二回到那儿你自己就知跪了:跪着比蹲着舒服。

    今天苏倾奕背来了,但仍叫人挑刺,说他途打磕

    “找个旮旯自己背五十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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