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的后花园 - 常青6

    我不知自己在床上枯坐了多久，一直等到天光大明，太光爆炸一样照窗里来的时候，我才觉得膛回的那些浪涛般激痛苦的绪逐渐平复，随之漫上的却是另一充斥间的甜腥血味儿。

    我咙疼得厉害，本能想咳，可是连咳嗽的力气都没有了。我呼哧呼哧地费力了一会儿，只觉得冒金星，脑里得厉害，大概是因为一宿没睡，我疼得几乎要裂开，我躺回床上，无力地闭上哭得疼的睛，不知是困倦还是眩，我慢慢失去了意识。

    我病了，陈贵便去请村里的大夫张先生来为我看病。

    张先生年纪一大把，胡已经白，慈眉善目，很有名医的风范，但其实村里人都知他那一医术都是年轻时在省城济和堂学徒时偷师学到的，杂而不，最在行的是给牲接生，其次才是给人看一癣、脚气一类的疑难杂症。但村里只有他一个大夫，陈贵怕我耽搁了有哪里不好，只得把这位蒙古大夫请来了。

    张先生先替我号脉，号完脉后就一边捋着他那把白须一边闭目沉思，许久之后才拖着嗓，慢腔慢调地说，我这是一时气急导致肝火上冲目，肝气郁结耗所致，给我开了生杭芍、玄参、板跟甘，还有其他的一堆七八糟的草药。陈贵着张先生开的这张药方，踌躇着，不放心地来回翻看，我摆摆手，叫他尽抓药去就好。

    有什么大不了的呢？草药又吃不死人，我也没觉得自己病得有多严重，只是疼得厉害，时常觉得憋闷火，透不过气，总要卧床休息一刻钟才能缓过来一。我吃了张先生开来的方，并没觉得有多用，连服了七八天，又改方、加减味，这才慢慢好转。只是气神一时间还不能恢复，我有时照镜，都会因为镜那张样貌年轻而神疲惫沧桑如垂朽老者的面容而悚然一惊，继而便是地，无奈地叹息。

    我老是忍不住想，我到底为什么会喜常青呢？为什么会那么他呢？因为他温柔顺从的吗？因为他英俊亮的脸庞，他奇妙而味的吗？我不知，我自己都说不清楚。常青在我窦初开的少年时期来到我边，那些无数个彼此相伴的日夜，我从常青上得到的那些东西，的愉悦，心灵的藉……那是我这一生都无法忘怀的东西。

    我说话算话，在常青第二次离我而去之后，我没有再去找他，或者说我对自己能够找到他、能够把他永远束缚在我边这回事已经彻底失去了信心。我那么他，可是一个人最大的肋，纵使遍钢盔也会让人像是赤地暴于枪林弹雨之，我不能再让他折磨我，我也不想再折磨他。

    常青上的那些秘密，也跟随他的离去一同消失。我又是一个人了。

    在我拒绝媒婆介绍的姑娘而常青又在消失许久后回来的时候，为了明面上好听，陈贵放消息说顾家少这么多天不见人影是回娘家去了，南方山迢迢，来回数月也说得过去。可是在常青第二次消失，我又颓唐得放弃得风风火火的生意，再次变回往日那个游手好闲的二世祖少爷的时候，外的议论声就渐渐多了起来。有不少谣言声称常青是为了我家的万贯家财才假装委于我，等我被骗得迷迷瞪瞪的时候就与夫一起卷钱逃走。虽然他们说得有成竹是，但我这个当事人听了只觉得可笑。

    常青这次离开什么东西都没有带走，只穿着他回来时的那一勉还算得上面的单薄衣裳，就匆匆消失在还带着寒气的黎明之。他什么都没有带走，也什么都没有留，有时我环视着我们一起住过的屋、一起睡过的床炕，发现常青的气息已经在慢慢地消散，他没有留丝毫能够证明他曾来过的东西——除了那块蓝白的巾，那块被我珍藏着，时不时拿来端详的巾。我家的人小心翼翼地觎着我的脸，他们不再谈论常青的名字　，我的记忆成了常青最后的留存地。

    我记不清在那之后过了多久，时间对现在的我来说毫无意义，日一天天地过去，我日复一日地耕地、劳作，像每一个踏踏实实的农民那样扛着镰刀锄在地里刨挖，带着自般的觉悟投于各各样的劳苦重活儿之，没日没夜地活。我早年享乐惯了，起这重活儿来累得连气都费劲儿，每天回去就倒昏睡得如同死猪一般，每天在黑沉的梦乡我都能听见自己因为过度疲累而不自觉发的般的呓语，每天都是旧的一天。

    劳动能够驱散我心的所有杂念，能够把我心的所有空虚不满填得一丝不剩。当我又一次累死累活劳了一整天，浑骨都散架似的倒在炕上的时候，我刚合上，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都没有想起过常青了。

    常青的脸，常青的，常青的笑脸与嗓音……这些其实还都完整地留存在我的心，但是我太忙了，太累了，这些东西便被收盒，藏角落，我不主动打开，它们就永远地尘封着，永远都不见天日。

    我不想打开它们。我不想记起常青，我想忘了他。我不想他，也不想要他了。我已经不再是之前那个幼稚弱的愣青了，我已经变得足够成熟，理智，冷静，冷酷，铁石心，我——

    我没想过他会再回来……还再一次怀了我的骨。

    麻木的、冰冻般苍白褪的景好像突然间被涂抹上刺的彩，直灼得我眶发，止不住地泪，手掌剧烈地抖动着，带动着常青的肚也不正常地发起颤，乍一看好像是我还未世的孩在他娘肚里拳打脚踢，我猛地收回手。

    四周有不少不明真相的人围着我们七嘴八地大声说着什么，那些或戏谑或鄙夷的门大嗓实在叫人厌烦。我已经不想再跟常青扯上关系，但孩是无辜的，他风尘仆仆、满狼狈，不知赶了多久的路，刚才还被我推搡了好几……我用力揩了一把泪，着鼻哑声说：“先屋吧。”

    常青低垂着睫，轻轻了，跟在我后抬步往门里迈去。我的目光不自觉拐着弯儿转到他上，这才发现他穿着一双破烂布鞋的脚走得异常缓慢，双手有意无意地护着肚，步迈得比裹了脚的姑娘都小，没几步就被我远远地拉在了后边。我本想等他，但我又不想让他觉得我回心转意，于是连顿都没顿一，就大步走了院里。

    扑通一声。我还没反应过来，常青就已经默默地跪在了院里的青石板甬上，就像是上一次跪我娘一样，这次他摆一副赎罪的架势跪在了我跟前，低着，低微的声音发着颤：“我没脸回来……可是，我怀了你的骨，我不能把顾家的孩生在外……”

    “你起来。”我说，但他仍像没听见一样执意跪着，我有生气了，“你别跪我，赶起来！”

    “……求你让我把孩生来，等我把孩生来……”

    我不想跟他发脾气，也不想再让他惹我生气，我不再他，转了屋。

    我着日在地里忙活了一上午，又晒又累，上上都是汗，早已渴得厉害，心绪又一时间激得难以平复，一屋就端起茶缸咕咚咕咚往嘴里。常青慢慢地也踱了来，重而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