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舟 - 番外3： 惊梦（上）

    【上】

    恰午后时分，雪罢清寒，画檐冰，御苑一派冷寂之景。

    皇帝转过明心湖上九曲桥，闲坐于阁，怔怔望向烟云微茫的天际。

    湖畔墙隔着后院，飘来一阵若有若无的歌。他早已绝步后数年，重阙，也不知锁了多少寂寞之人，教人只得赏听曲解闷。皇帝隐约听得几个字，乃是一曲玉楼，歌声袅袅，哀愁暗生——“别后不知君远近。目凄凉多少闷。渐行渐远渐无书，阔鱼沉何问。”

    曲声渐低，皇帝掩袖低咳几声，堵得厉害。他起在阁来回踱步，过了小半刻钟，终于捺不住，招过侍问询：“有消息了么？”

    侍俯，小心翼翼地：“回禀陛，今个儿还未——”

    还未讲完，就被皇帝拂手打断，失望：“是朕太过心急。”

    自顾寒舟外放，一别三载，远山遥，已是许久未得一见。任期将满，皇帝掐指算着他归来的日，心一天天焦躁起来，竟是命玄麟卫每日传信，时时不绝。

    再来回走了一阵，皇帝望着天穹，恹恹地：“去，将殿的奏本搬来，朕在这看一会儿。”转时碰掉案上画轴，一副工笔人像图散落在地，惊得皇帝忙俯拾起，心疼地捧在手，忙不迭用袖摆拭浮尘。只是一对上画那秀逸青年的双眸，动作不觉停了，目不转睛地盯着，痴了也似。

    侍脚步声传来，他顷刻间如梦初醒，将画轴卷了放锦盒，端坐案几前，敛了失态神。奏本手，他勉力让自己沉心思，一页页翻阅，借此暂忘愁。只可惜一声鹰啸骤响，立刻便让他一跃而起，三步作两步冲到门，未等传信之人完气，就一把夺过那人手绢布，目光急迫地扫过其上的蝇小楷，掌心沁细汗。

    玄麟卫的报告十分细致，他读了又读，面上一时温柔一时懊恼，到最后怔了一会儿，喃喃：“还有三日了。”

    神莫名。

    又呆坐了许久，他从柜泛一匣泛黄的文书，坐在案前细细挲。

    昔年顾寒舟代书舍人职时，留不少笔墨，皆被他收集于此。加上连年来的奏本信函，竟也是装得满满。

    手指抚过那些早已倒背如的文字，皇帝舒展了眉目。翻到顾寒舟最近的一封奏本，行文简练，措辞严谨，皇帝却仿佛读着一篇隽永丽的辞赋，底浮现几分欣悦。

    窗前的香炉烟雾袅袅，香浮动，是他特地命人调的味，如记忆那年他抱着顾寒舟闻到的淡淡书墨气息。昨晚孤枕难眠，熬到如今，已是困乏不堪，他伏在案前，不知不觉竟垂，枕着手臂，沉沉眠。

    梦有一少年行于街市，一袭淡青衫，眉目如画，偏偏怀揣着一包糕，前衣襟鼓鼓的样。

    人如织，少年穿过一个个面目模糊的影，忽然朝这边望了过来，目光澄澈，笑容明亮，轻轻唤：“重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