倦鸟 (三更)

    这一夜注定什么都不会发生。

    程拙砚躺在谢侧，时睡时醒，脑里有无数纷纷地念。

    她温的挨着他，然而他心得这样平稳，一丝的冲动都没有。拥着她，像是拥着少年时那只窝在袋里的小黑猫。

    多么可悲。

    时至今日再回看去，一切竟然又都回到了原。最初，他抓住了夏靖尧的机会重新在舒尔茨家占了一席之地，甚至超越了那个不可一世的Jacob。然而到了这一天，他又退回了过去，争来的一切都渐渐失去了，而成这一切的，竟然是最初那个布景一般没有存在的夏希怡。

    真是成也是她，败也是她。

    而谢，像是上天给他的奖赏，陪伴他走过这惊心动魄的一段。

    他想起少年时读希腊神话，里有一只喜音乐的海豚，在暴风雨里救了被手推海的乐手。那海豚送了他一程到西西里岛去，又因为音乐，不愿与乐手分开，却不知自己在陆地上是无法生存的，终于死去了。

    事到如今，也许谢就是那只海豚，在他为自己搏杀一席之地的那些日里，载了他一程。可是她注定是属于海洋的，跟他永久地在陆地上生活，也许真的会因此丧掉命。毕竟，她真的差死在他手上过。

    他的确说不清楚什么是，他想要拥有她，也想要控制她，可是又的确是被她永不愿被束缚的模样引。从一开始台上的见面，她就有这奇妙的气质。看起来一切都是他的主导，可她总是有办法为自己保留一片小小的空间。而她这样被他困在这里，哪里都不能去，一日一日的沉郁。她已经因为他的任和残酷枯萎过一次了，他真的要看着她在事愈加失控的时候，再一次死去吗？他又有多少把握，这一次，真的能够保护她呢？

    何况，真正的绅士，永不让人看见自己狼狈的模样。

    她不要谢看见他有一天，变成一只温顺的猫。

    他要她永远记得自己曾经的模样，她曾经不小心窥视过的，他真正的模样。

    这世上，总算有一个人，真正的，看见那个真实而不完的自己，而没有投以厌憎的神。

    夜里的雨依旧淅淅沥沥地着，空气弥漫着的汽。程拙砚展臂将她抱在心，吻了吻她的发。

    相比结局，初见实在是太好了。

    愿那一天到来的时候，自己依旧能记得那台的初遇。

    *

    了一夜的雨，窗外的天空蓝得通透。

    谢在刺的光醒来，了睛，又想起昨夜临睡前，明明拉上了窗帘。

    边的被褥早就冷了，倒是仍有些残留的古龙的香气，床柜上有什么东西反了光，发灿烂晶亮的光华。

    谢眯着睛看了看，是一枚祖母绿的戒指。晶亮通透，如同谁的眸。

    她心一凛，怕是程拙砚又要什么，忙坐了起来，却看见戒指压着一张便签。

    是她熟悉的字迹，用漂亮的字写了一行德文：恕我不到看着你远去。

    然而签名却依旧是程拙砚。

    他在她这里，似乎始终是程拙砚，而没有一刻是Samuel。

    谢心里有些了然，拿起那张便签细看，心里有莫名的沉重，又有莫名的对未来的期盼。

    她赤着脚了床，走到窗边去看园靠近大门的那一角。

    有一辆熟悉的车停在那里。

    是一辆普通的二手灰丰田，很不起，很好开，她曾经开着那辆车走遍了海德堡的大街小巷，为了生活奔忙。

    整个别墅里的人仿佛一夜之间的都消失了，安安静静地楼里只有她急促的脚步声。

    她看见车钥匙就放在驾驶座上，还有她的德国驾照，她的毕业证书，她的护照，所有她来不及带走的文件。

    她脑里突然一片空白。

    空白的脑指挥着她，指挥着那个许多年前的小留学生，一个人满怀着对未来的期待和不安，收拾好东西，吭哧吭哧地搬上车，离开了这个漂亮而幽静的地方。

    许多年以前，在遇见程拙砚以前，她开着这辆车，曾经无数次的憧憬过人生的样。

    原来，是这个样。

    她没有想过程拙砚会这样脆的让她走，这样净利落的退她的生活，仿佛从来没有现过。

    海德堡仿佛一夜之间又变成了许多年以前她认识的那个样，初夏光正好，有许多游客来来往往，有许多年轻的留学生穿梭在大街小巷为生活和学业奔忙。

    而那个她曾经误打误撞而见识过的海德堡，再也不见了。

    谢在熟悉的地方停好了车，漫无目的地逛到Hauptstr街去，在旅游旺季的人里想起刚来海德堡的时候，那个打细算每一分钱的自己，曾经发誓毕业的那一天，一定要去Amorino买一个最大的朵冰激凌。不论多贵，不论要排多久的队，她都要去。她跟贺远唐讲的时候，他还好奇的跟她一起在网上看过，到底这个冰激凌有什么了不起。

    所以你到底是因为好吃，还是因为漂亮，还是因为很多人排队才发誓要去买呢？

    那个时候他很真诚的问过。

    谢站在的队伍末尾，想起自己对他说：因为我很想吃。这个世界上的东西，不分男女，不分好不好看，只分我喜还是不喜。

    她的前面排着一对小侣，也是华人，不知是留学生还是游客。男孩捉起一缕女孩的发，把手上的气球绑在她发上。气球带起那缕发，快活地飘在空气里。两人嘻嘻哈哈地笑着，谢也忍不住跟着笑意。

    她站得都酸了，才排到她。可是真排到了，看着冰柜里那样多的颜，她竟然不知如何是好。

    边走来一个人，的个挡住了刺目的光，熟悉的声音清朗好听，你上次跟我说，如果能来买这个，就要焦糖、咖啡、榛果还有椰。焦糖在最外，然后是咖啡和榛果，椰成一个球，站在最上。

    有一行泪毫无征兆地顺着角落，这你都记得？她转过脸，看见无数次叫她想念得心绞痛的脸。

    你说得我都记得。贺远唐笑着握起她的手，找了你好几天了，请我吃冰激凌吗？

    光从他侧面映来，将半边影染成洋洋的灿金，连发梢都闪烁着细微的光泽，底满溢着期待与温，格外的柔和明亮。

    等到毕业你还不回来，只好来接你了。

    烟波万顷的往事如千里之外的雪，此刻蓬耀的光带来夏季烘烘的清香。

    她心如倦鸟，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归巢。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