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青山多妩媚(GL) - 21 残梦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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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至近夜,天光将尽,“一溪月”后山整片苍翠山林尽数笼在昏沉的暮,只有远天际一线残仍透过重重树影,洒在落叶寥寥的地面上。

    静谧无声间,忽而一段沉重的足音沿着蜿蜒的山径隐约而,林数只山鹊受惊,顷刻间尽都飞去了。

    元温站在后山,在慌的鸟鸣啁啾声一望,只见远相叠的模糊影正向山缓缓走来。

    光影映在他白的双鬓与横斜的皱纹间,更显得苍老和沉。元温眯起睛定定地看着,他的小殿抱着那个不知是死是活的俘虏,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在石阶路上。

    她形比寻常女挑,从军数年,也有那么一把超乎常人的力气,可这么将已经不省人事的怀澜一路抱着走来,也还是让她疲力竭。

    怀是半生恨所系的南朝帝姬,后是追逐而来的汹涌夜,华熙咬牙撑着将怀澜抱山,明知元温在此等候,经过他面前时也已经不停留。

    她幼时眉生得更像已故的先大妃贺兰氏,而大以后,和气势却活脱脱与北周皇帝一个模。这样抱着南朝帝姬远远走来,明明已经气力耗尽,微微卷曲的额发间大汗淋漓,额角青隐约可见,而影却倔,丝毫不让人觉得狼狈。

    时光遥遥相叠,世事本来无常。

    经年主仆,数载相依为命,他们对彼此的格和事方式都太过了解,对那落在怀澜上的、不的微末算计,显然也都心知肚明。

    无言片刻,元温叹息一声,将人拦住:“殿,您留步……”

    其实从怀澜一这片闲杂人等本不敢的后山林开始,华熙就觉得有些奇怪,等到迁怒和望尽数发净之后,她早已明白过来,这只不过是元温耍的一小把戏。

    但真要理论,免不了翻腾从前难堪的陈年往事,华熙不想追究,也不想再多提。

    元温声阻拦,她便无比疲惫地看向他,底满是疲力尽后的倦怠和无奈。

    “……何事?”

    只这一,元温就明白,小殿对他的谋算了然于,只是不想生他的气罢了。

    方才离得远,光线又昏暗,让人看不清华熙和怀澜的样,此刻站在前元温才看见,两人衣衫狼狈,满都是血污,怀澜脖颈与手掌间横贯着两,薄薄一层血痂尚未结住,看上去鲜红一片十分惨烈。

    从见到怀澜第一面起,他就明白华熙心里那些暗的肆,这位年老的忠仆理解小殿积年的怨恨,但更知怀澜这样的份、这样的一张脸,会在盛京城引起多大的风波。于是他决定,就让这个女人成为一剂用完就扔的药,一个俘虏而已,死了也不值得什么。

    自怀澜踏之后,他就一直候在此,见两人迟迟未曾山,便知计谋得逞。

    倘若殿真的足够了解自己的心意,便该将人用过之后死,元温这样不无凉薄地想过。

    但此刻怀澜真的遍鳞伤满血污地现在他面前时,他又觉得心有不忍。

    只是一个无辜的女孩,陈年旧事她一无所知,却在城破被俘的境况,被迫承受了本不该属于她的迁怒和怨恨。

    彼时他还不知怀澜曾对霍山抱有过怎样的幻想。

    那明知不该、奈何不由人,不敢表、也唾弃自己,却总被华熙以玩轻蔑的态度狠狠撕裂的幻想。

    今日过后,该都散尽了。

    黄昏影凉,枝叶婆娑。

    傍晚的风猎猎过华熙散落颊边的鬓发,额上的汗珠沿着眶簌簌淌落,刺得她睁不开。而怀的怀澜失去意识,全靠她两手支撑,她没办法将人扔,只好用力闭了闭睛,将泪与汗一并挤

    元温暗暗叹了气,劝:“殿,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事已至此,还是放过自己、早日释怀吧。”

    他以为怀澜已死,华熙怨气得消,从此不必囿于过往。而华熙闻言,却神复杂地看了看怀抱着的人,低声

    “温伯,我曾经以为,自己走来了,可是我没有。她活着让我痛苦,死了也还要我一直活在她的影之。”

    “我知你想什么,你想让我在她上把积年旧怨倾泻个净,而后将她死,从此一轻松,释怀从前的恨和苦,对吧?”

    元温默默颔首。

    怀人气息已经越来越微弱,臂间所脉搏也似有若无,华熙不敢再耽搁,重新将人向上抬了抬,看了一怀澜脖颈间剑伤之外青紫的掐痕,自嘲般笑了一声:“我试过了,可还是没能到。”

    话一说完,也顾不得元温脸如何变化,自提了一气,赶忙迈步向山门外奔去——

    “……她还活着。”

    近日来,往日沉寂肃穆的公主府十分闹,除了常年不在家的正经主回来了之外,仆役们议论最多的就是那个南朝来的俘虏。

    虽然传闻殿一向有些不为人的癖好,小小年纪时就曾因孤了青楼而被皇帝责罚,如今后院里也养着一些人陪睡,可还是第一回见人被带不满三天,就被折腾得差一命呜呼。

    而于舆论关注所在的公主寝殿,则悄无人声,安静得很不寻常。

    由于夏日天气转,华熙素日里的香炉香料尽被收了起来,殿只盈满了浅淡的药香。

    自从城破被俘,怀澜就再没有过半天的安生日,不是心俱疲地在被押送北上的途奔波,就是胆战心惊地在霍山帐讨生活,伤势一重、心气一松,人便病倒,昏昏沉沉数日不曾醒来。

    华熙和衣躺在她边,睡得不甚安稳,看她窝底那淡淡一抹青,显然这几日也并没如何清闲。

    皇帝恩赏如旧,军也算明朗。

    后山那株凤凰木正在期,依旧开得绚烂。

    日过得好像与从前并无分别,除了常常些已经很久不会再的梦。

    明懿去世那年,贺兰大妃已经逝世一年有余。华熙失于帝,生母抑郁而终,兄自顾不暇,她只能独自一人在空旷冰冷的别苑里度过了人生最难熬的时光。

    府仆大半离去,剩一些靠元温束勉维持,到了后来也都散得散、走得走。

    她生来骄傲,又倔,白日里孤倨傲不肯言语,午夜时分却总是不得一刻安眠,从脏腑到,从眶,都堵得生疼,只能浑蜷成一团,一个人在寂寞的窗哭上一整晚。

    华熙,本该是灼灼光华、耀目艳,是草原大漠上最明媚的光。可到后来,她一日比一日消瘦、一日比一日郁,整日在后山林提剑练武一言不发,时间一久,竟然慢慢失语,连话也不大说得来了。

    元帝找上门来的那天,华熙正蹲在母妃的那株凤凰木拾落叶。

    她不会侍这些,也请不来匠,这株异域而来的树贵得很,一病便仿佛濒临枯绝,每日枯枝残叶簌簌地落,她就只能蹲在树,沉默地将它们拢作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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