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她抱到上

    你能不去吗。

    嗯。

    挂完阿Ken的电话，万姿瞬间敛起神。一边消化乍然而至的爆炸消息，一边快速准备外装束，完全没留意屏幕那端梁景明问了什么，而自己答了什么。

    直到抬起，撞上他那双睛。

    那双酝着千言万语，又归于沉寂的睛。

    不行的，我得去。

    这才回过神来，暂时丢手边一切，她温言开。

    你刚刚也听到了，丁竞玲在兰桂坊喝酒时，从二楼台掉来，现在刚送去医院。她事前，最后联系的人是我。以丁家人的格，肯定会找我问话。逃不是办法，不如我自己现在先过去。

    可嗓音再没有棱角，也托不起他的沉声

    丁家又不是警察。

    比警察更麻烦，他们是甲方客。静了一瞬，万姿挤一苦笑，我的米饭班主。

    但现在都这么晚了

    甲方哪里在乎乙方这些。

    像被定音一锤闷堵住般，梁景明阖起，不再说话。但投向她的目光，全然不是这般退避意味。

    看得万姿心一。

    太了解她的行为派，也是他自己格使然，他从来不涉她要去哪里，要什么事。如果真担心了，便会陪她一起。

    然而此刻他置千里外的新加坡，鞭莫及；更何况他那么年轻，再老成依旧涉世未，很难彻彻底底理解她。

    象牙塔里塔外，年岁有短有。

    是表象，终存落差。

    这样，你帮我叫个的士，你就可以看见车牌和行车轨迹，能稍微放心吧？

    时间争分夺秒，工作手机更如促般震动起来。扫了一便知，来电者是丁家助理钟先生，但万姿仍不不顾地，望着梁景明。

    明天星期六，如果你今晚不着急睡觉的话，我们也可以一直连着语音。

    但我一定要去。

    说罢挑眉一笑，掉视频前，她不忘从首饰盒里拾起一抹金光，当着他的面上。

    拜拜，微信联系。

    好，拜拜。

    她手速实在太快，以至于没能捉住他最后的表。

    宛如晚风拂去浮尘，梁景明也迎着她勾了勾，眉目终于舒展开了，笑意无奈得近乎纵容。

    他不是不懂，工作场合上对戒，已是她最心甘愿的妥协。更一步，他当然不想她凌晨时孤门，再和丁家扯上联系，毕竟她前男友是丁竞诚。

    但万姿从来不听他的。

    可如果真乖乖听话，她就不是万姿了。

    没办法。

    没办法，搵艰难。

    梁景明定的的士一路风驰电掣，很快就到了养和医院。急匆匆了车，万姿一抬，便看见阿Ken那张娃娃脸。

    许久不见，寒暄不可或缺。她惊叹他八卦记者，为了蹲新闻要熬得这么晚；他惊叹她是公司老板，仍得应金主要求随叫随到。

    生活辛劳，苦在实，付诸，不过是无关痛的寥寥数语。

    最终，两人只有相视一笑。

    是啊，搵艰难。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是城名媛遭意外，生死未卜。如同嗜好腐的斑鬣狗，无数港媒闻风而动，早将医院大门堵得不通。

    动的，亢奋的，近乎喜悦到战栗的。

    在哪闻见血腥气，就朝哪撕咬去。

    对了。

    本挤不喧闹人群，何况丁家会派人来接。万姿脆在不远等着，继续跟阿Ken聊天。

    今晚的事，谢谢你告诉我。

    没什么。我听说你在帮丁竞玲楼盘推广，跟你知会一声，你也好公关准备。阿Ken，而且她最后一通电话是打给你的，我想你们有可能关系不错。

    还行吧，有时一起喝酒。

    不置可否着，虽然着简单仔，一丝丝疚还是如丝袜裂痕，慢慢从万姿后脚跟爬了上来。

    安抚梁景明、回复丁家来电、跟合伙人通气、给属安排后续计划自从得知丁竞玲事，她忙着大小事排兵布阵，客话翻来覆去地说，可全然没真正担心丁竞玲本。

    她才十八岁，和梁景明年纪相同。就像是另一个，小鹿般年少蓬的他。

    所以她是怎么掉去的？

    低敛起眉，万姿轻声。

    我今晚在兰桂坊守着，本来是要拍其他明星的，结果无意拍到丁竞玲一个人喝酒。她觉心很不好，边也没有保镖，一直哭一直打电话，叫不同的人来陪她。

    但你也知，星期五晚上人都有安排，不是那么好叫给你打完电话后，她好像也就放弃了，反复看手机里什么东西，好像是照片

    顿了顿，阿Ken有语焉不详：反正她后来越喝越多，绪有激动，又穿跟鞋，一不小心就从台边缘掉去了。

    你可以先看看，还没街，还会修改。

    他边说边递来手机，赫然是排好版的新一期《即刻周刊》。封面大幅彩照狰狞着刺激视觉，猝不及防地，万姿直击丁竞玲坠落的瞬间。

    着一双白皙细，她短裙掀起近乎走光，隐秘恰巧被影遮挡，可无论何赛克，绝没有如此幽得令人浮想联翩。

    歪向一侧，发蒙住了她大半张脸，只剩一双鲜艳嘴，还有脑后更鲜艳的成片血痕。

    委顿在地面，她像是堕黑暗的一抹皎月。

    别这样看着我。

    迎着万姿的目光，阿Ken正起来。

    我拍到的时候，酒吧保安就叫救护车了。不存在我为了抢条，耽误丁竞玲的送医时间。

    不过，我们周刊的确是独家。

    才严肃片刻，他又眯笑起来，浮着狡黠的得意

    其他狗仔堵在医院，无非在等她阿妈赶过来，看图说话，编边角料罢了。

    只有我，拍到了她掉来的全过程。

    字字耳，又冷又。表面上不显，万姿偏看向近的鼎沸人群。

    唯用余光扫着阿Ken，模糊之间，他的影仿佛重返澳门，与那个青涩的年轻人度叠合。

    彼时，他不过是刚行的小记者。

    她方才一念之间想到的事，他应该也明了，毕竟也是新闻行业。

    而且这事，实在太人尽皆知。

    九十年代，一位自由摄影记者探访战困苦的苏丹。在一片木林外，面对瘦削濒死的小女孩，以及一旁等待饱餐的秃鹫，就像阿Ken在站立不稳的丁竞玲前，他选择先快门。

    照片当然震撼人心，也当然引起质疑，舆论与批评卷成汪洋，把本来就神抑郁的记者淹得窒息。

    于是在获得普利策奖四个月后，不顾家妻儿，他选择自杀亡，时年三十三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