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這樣可愛，怎麼可以

    角門開時，原婉然便在門後幾步之遙打著燈籠。夜無邊，燈籠黃的燭光驅走一方小小黑暗，微微映亮她的人。

    怎麼還不睡？趙野問，反關門。

    你沒回來啊。原婉然答，舉起燈籠往他側照明，方便他上門閂。

    趙野聽到她話裡把為自己等門當作天經地義，心一動瞥去，但見他的小妻浮現寬之。

    為什麼開心？

    你一直不回來，我以為原婉然待說你路上發生事，臨了覺著這話不吉利，便打住不提，只說另一項因由：過一會兒便要宵禁，你若還在路上走，教巡更的抓住了要挨板的。現好了，你平安到家了。

    前小臉秀麗溫和，趙野忍不住摸摸她面龐，一摸有些涼，便記起墨寶吠叫奔來不久，她便來相迎，若是由屋裡點亮燈籠來，不至於如此迅速。

    你在後院打著燈籠等門？

    嗯。

    這時不心疼燭火耗錢了？

    人最要緊。原婉然擔心落了浪費之嫌，：晚上烏漆墨黑，後院地面不平坦，有些地兒還長青苔，不打燈照路，興許你要跌跤。或者搞混方向，撞上曬衣竹竿

    不待她說完，趙野一手攬過她的腰抱緊，好娘。

    原婉然猝然撞進丈夫懷裡，手上燈籠晃動不止，燭火忽明忽暗。

    哎，燈籠，小心燈籠。她輕呼。

    當燈籠搖曳漸定，她鬆緩神，忽然由丈夫緊貼的軀嗅到一酒味，再一聞，似乎不止酒味，還攙雜一縷淡淡的脂粉熏香，因問：你去哪兒了？

    跟朋友上酒鋪，大家自小認識，難得有空聚聚，推不過邀約。趙野臉貼著她腦袋輕聲：對不住，答應你回家吃飯，沒到。你吃過了？

    原婉然納悶跟什麼樣的朋友上酒鋪吃酒會染上脂粉味，見趙野問話，遲疑一，方才答：吃過了。隨即又說：吃得很飽。

    多吃些，長胖些。趙野與她相依，呼之間，她髮間上的皂角氣味縈繞鼻間，簡簡單單的氣味，在他來說，比脂粉、熏香、胰諸香繚繞來得清受用。他對著她的髮絲嗅了嗅，不覺角微揚。

    原婉然不明究裡趙野叫她長胖甚，權當他醉囈，因說：我們回屋，你吃些烏梅湯醒酒。她將燈籠往前照，輕喚：墨寶，跟著燈看路走，別摔跤。

    墨寶汪了聲，邁著四隻小蹄，尾搖搖顛顛跟著主人回屋。

    回到堂屋，趙野把薛媽媽送的大包小包點心給原婉然，說自己洗個澡便睡，打發她回房安置。

    原婉然依言回東寢間，門卻是虛掩上的，人則湊在門縫後方打量西寢間。

    西寢間的燈光由房門綿紙上透些許，過了一陣漸漸暗，這意味趙野往浴間去了。

    原婉然輕手輕腳帶著油燈走，關好寢間和堂屋的門，溜向廚房。墨寶一向睡在堂屋，見女主人走動，也起跟上。

    廚房都收拾過了，挑剩的菜敗葉扔進泔桶，鍋瓢洗刷潔淨，桌上卻擺著三菜一湯，原封未動。

    飯菜早涼了，原婉然並不重新熱過，取過碗筷便吃。她甫在椅上坐定，肚便咕嚕長鳴。

    這肚真爭氣，她往肚掃了，慶幸這肚癟歸癟，沒在趙野跟前洩了底。

    原婉然顧不上平日細嚼慢嚥，儘快扒拉飯菜。她若落在趙野漆浴之後才回房，回房的開門聲、腳步聲和燈光或許要引起他注意，她吃過晚飯的謊言便要拆穿了。

    擱在房裡那幾包天香閣的點心其實也能吃，可是那些點心工巧，當尋常飯菜裹腹太糟蹋，她捨不得。

    原婉然低頭吃飯，忽然於本能瞧向廚房門，趙野居然雙臂抱斜倚門框，似笑非笑望來，上依然是他門時所著直裰。

    噗！原婉然噴幾顆飯粒，隨即一陣大咳。

    趙野在她旁坐，拍她背脊。平生莫虧心事，半夜敲門不吃驚。

    原婉然擱碗筷捂咳嗽，好容易緩過氣，哭笑不得，你、你說去洗澡的。

    你也說你吃過飯。趙野閒閒。

    原婉然啞無言，就算她心底還有一絲垂死掙扎砌詞遮掩的意思，怎奈這回肚反叛了，長鳴空城計。她心虛低頭。

    趙野捧住她的臉托起。

    區區小事，況且這事錯在我，為什麼不說實話？

    儘趙野和顏悅，原婉然記得他討厭受人欺暪，連忙：我騙你沒惡意，不過想著餓都餓了，我不說，一個人肚難受而已；我說了，我肚難受，你過意不去。你並非存心說話不算話，何必添你煩惱呢？

    傻，趙野輕斥，雙手由捧她粉頰改為輕輕一：一家人，你受了什麼委屈，哪裡難受，都該說來。

    原婉然聽他無意責怪自己說謊，心稍安，因問：你也餓了？

    依她想，趙野上廚房，斷非來找自己。

    她來時，門全關好了，並且東寢間黑暗，趙野在房外見此光景，應當誤以為她已然睡，以他的體貼，不會進房打擾。

    趙野說：來找你的。

    你怎麼知我不在房裡？原婉然說完，自覺蠢笨，或許趙野有事上東寢間尋她，敲門見她不應，便進房找人。

    墨寶不在堂屋。趙野說：外頭蚊多，你向來讓牠睡屋裡，不曾例外，牠既然不在，必然是跟你去。我又想到，你回答我吃過飯，追加一句吃得很飽，此地無銀三百兩。說完，示意原婉然繼續吃飯。

    原婉然捧起飯碗，卻是不知味，難以嚥。

    趙野心思之縝密慣常讓她驚異，這次心頭卻平添幾分沉重。

    她這位丈夫相好，腦袋好，手藝好，幹家務勤快，還有，咳，床上活兒也沒得挑剔。

    這樣的男人儘低微，跟平民小戶結親也不難找到大把姑娘挑選吧？自己除了繡沒別的長項，能得他善待，恐怕唯一可倚仗的地方，在於韓一親自作主選她兩兄弟的妻。

    萬一趙野曉得韓一起意與自己和離，他對自己還會是現這樣嗎？這疑問像一隻無形鐵手，冷冰冰揪緊原婉然的咽。

    韓一生死未卜，她就趙野一個家人了，實在不願失去。

    原婉然輕輕擱碗。

    吃飽了？趙野問。

    嗯。原婉然心神不屬點頭。

    趙野摸摸她的頭，無打采的，那件事很教你煩惱？

    原婉然吃丈夫著真病，如遭雷殛，你、你怎麼曉得那件事？

    她指尖發顫，屏息聽著趙野說話，心無異於重犯五大綁跪在堂，俯首等待判官發落生死。

    趙野那廂：早上我換的衣服隨手掛在床欄杆，回來時它攤平整了地掛著，不用說，你收拾的。

    原婉然錯愕，她收拾衣服跟和離之事風馬不相及，趙野因何將它們串在一塊兒提起？

    趙野又說：你整理房間，斷不會落書房，很容易發現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