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回 古井之涌暗，里通外国逞计

    这天晚上，尚且不知辽东噩耗的谢府一派祥和之气，母女三人坐在一用膳，每人面前多了一碗寿面。

    谢知灵知这是为谢知方祝贺生辰的意思，赌气不吃，谢知真沉默地用完自己那碗，又使丫鬟取了个空碗，另盛一份，银箸挑起几的面条，慢慢送。

    仔细吃多了胃疼。谢知灵又是嫉妒又是心疼，将吃的菜挟到她面前的碟里，犹豫片刻，主动分走半碗面，我帮你吃。

    谢夫人见谢知真闷闷不乐，暗叹一气。

    自谢知真归家，谢府的戒备便提了好几个等级，数十名护卫将她的院里三层外三层保护起来，更不用提还有初一和十五亲自镇守，算得上万无一失。

    夜里，谢夫人独自来探她，见继女散着乌云似的发，穿一袭半新不旧的衫裙，心神不宁地坐在铜镜前发怔，怜地拍了拍她的香肩，问：真娘，为着推脱你婚事的那封家书，你心里可是在怨我？

    谢知真摇了摇，半晌又轻轻，：母亲，我只是想不明白，您为何要帮明堂周旋？裴公是个不错的人，我嫁与他为妻，对所有人都是好事，便是明堂，也不过难过一时，时间久了，总能想通。

    我知明堂荒唐，也知你一直过不去那个坎，不肯接受他的心意，这原也无可指摘。谢夫人在她旁坐，握住她微冷的手，目光慈和，可我也是没法。你可知，三年前，他求了圣旨决意征的那个晚上，主动来寻我，在我屋里跪了整整一夜，言语间恼意，说本来只想救你脱，没成想皇贵妃娘娘多此一举，为你另求了个婚嫁由己的恩典，生怕他不在跟前看着，你哪一天动了凡心，打算嫁与他人

    谢知真睫微颤，苦笑：他连这个都算到了，真是用心良苦语气里隐的绪也不知是讽刺还是无奈。

    他言辞恳切地求我，说万一真有那一日，你未必会过问他的意思，却一定会告知父母，到那时请我千万拦着你些，务必等到他回来。谢夫人有些愧疚，你比我更了解明堂，知他认定了的事，八匹都拉不回来。我见他求得可怜，加之又承了个诰命夫人的人，实在却不过，这才应了来，可我绝没有偏帮明堂的意思。

    谢知真明白她夹在间两为难，因此并不怪她，轻声：是我们两个不孝，并不关您的事。来到家里这些年，您受了许多委屈，又苦心拉扯灵儿大，我心里极是激您，母亲且放宽心，不必自责。

    谢夫人这才些笑模样儿，细细问起裴景山的事，见谢知真连对方平日里喜读甚么书、有甚么兴趣好都答不上来，略皱了皱眉，好心提醒她：男怕错行，女怕嫁错郎，你向来谨慎，怎么这回如此张皇仓促？婚姻大事，还是要细细考校的好，待你父亲好些，找个机会让我见一见他，也好替你把把关。

    谢知真隐约明白自己这一趟回来，便再难逃弟弟的手掌心，满心忧虑惶惧，哪里还顾得上那许多，闻言勉笑了笑，：多谢母亲提。

    或许是心有所，这天夜里，她了个可怕的噩梦。

    梦里，她站在风沙肆、尸横遍野的战场之，瞧见一位白袍将军骑在上，遥遥地向她望过来。

    那人量很，浑染满鲜血，俊朗的眉目暗藏杀意，和她的目光在半空汇时，所有的戾气却霎时冰消雪，转为令人心碎的温柔。

    他眸微弯，角勾起，个和这炼狱景象全然不搭的灿烂笑容，一瞬间，扑面而来的熟悉将她从到脚裹挟，她泪盈眶，正打算唤他的名字，却看见天边飞来千万支锋利的箭镞，扎他的躯。

    被刺破传来的钝响声清晰地传她耳，她心神俱裂，手脚僵冷，一个音节都发不来，睁睁地看着他吐鲜血，痴痴地看了她最后一，自上跌尘沙，接着，受惊的战惊嘶后退，蹄重重踏过他满箭羽的后背，一瞬间，裂骨断，血成泥。

    泪模糊了视线，谢知真的咙里终于发一声嘶哑的哭喊，抬脚想要冲过去，却被人从后面抱住。

    恶一样的柔嗓音贴着耳朵响起，犹如附骨之疽：真娘，他变成这样，可都是你害的

    谢知真尖叫一声，从噩梦惊醒。

    冷汗透衣，她抓着衾被不停发抖，对枇杷和青梅等人的安听而不闻，片刻之后赤着足地，失魂落魄地往外走，喃喃：我要去辽东我要去辽东找阿堂

    她心底涌起不祥的预，忽然无比后悔因赌气而写给他的那封书信。

    小，小您是魇着了罢？枇杷跪在地上膝行着抱住她的，青梅连忙跟过来为她穿绣鞋，梦境都是反的，少爷在辽东好好的，绝不会有事，您放宽心，千万保重自己的

    六皇府，收到了谢知真回来的消息，而派人密切监视的另一府邸竟然毫无动静，季温瑜意识到又被谢知方摆了一，连连冷笑。

    都说狡兔三窟，他瞧着谢知方比兔要得多，生生逃过他的诸多耳目，将本该属于他的女人藏得严严实实，滴不漏。

    不过，一尺，一丈，他潜心筹谋许久，如今，终于到了收网的时候。

    谢知真已彀，他苦等三年有余，倒不急在这一时，总要先收拾了钉刺，拿这万里河山，再心无旁骛地疼她她。

    如无意外，谢知方活不过今晚。

    三日之后，季温瑜从蛮夷派来的信使听到了他期待的好消息。

    不错，他确实里通外国，和蛮夷大皇达成了一笔易扎儿台替他除掉谢知方，牵制宁王的半数兵力，给他提供起事的条件，为回报，他登基为帝之后，割让辽东三个城池，签订盟约，永不相犯。

    可这不过是权宜之计，待大事已定，鸟尽弓藏也是应有之理。

    果不其然，在扎儿台的示弱之，谢知方被胜利冲昏脑，孤军大漠，遭早就埋伏在那里的敌军包围，埋在风沙底的上千斤炸药同时燃，一瞬间天崩地裂，飞沙走石，将他和周围的亲兵们炸得粉碎骨。

    也是天假其便，恰在这时起了一场霾雾，来势汹汹，遮天蔽日，蛮夷勇士们兵不血刃，看着一千多名谢家军覆没于沙尘之，无不拍手称快。

    又过两日，谢知方的死讯传到安，谢夫人痛哭失声。

    谢知真形晃了晃，一声不响地昏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