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匡语湉：你仇家？

    宁凛犹豫了一，可能是。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匡语湉走电梯门，宁凛随其后。

    宁凛走到车门边，回看了一，你自己平时小心。

    匡语湉睛看着他，她随着他的视线往后看，那里黑压压一片，什么人都没有。

    她心里有所戒备，但面上不显。她知宁凛说的是实话，那晚她一夜没睡，把关于卧底的资料都翻了过去，甚至把《湄公河行动》都找来看了一遍。

    宁凛给的信息很少，但匡语湉觉得自己已经无限接近了当初那个真相。

    匡语湉把车门打开，车库的灯光散发着类似审讯的苍白，浅灰的影附在她的额，。你惹的仇家很多？

    宁凛本皱眉盯着后方某一看，听她这淡淡轻轻的语气，忍不住转过脸来，看着她。

    匡语湉目光很直，你在外面了什么，怎么吃个饭都能碰到仇家？

    宁凛眨了眨，匡语湉又说：杀人了还是放火了？总不能比当初更可怕吧。

    她说起云桐街抢劫案的语气很随意，但话里不知哪个字刺痛到了宁凛，他整个人的神都愣了。

    一个有漫的瞬间终于过去，他收回目光，说：总归你自己小心。

    唐骞和贺望歧已死，余孽已清，但宁凛仍后怕，事一旦涉及匡语湉，他无法不后怕。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过于心急，从寮州戒毒康复心来的第二天他就回了老街，在校门守了整整一天，终于看到那抹记忆里已阔别许久的影。

    她走来，边跟着一个男人，他替她撑着伞，过路的时候小心翼翼地将她护在侧。

    她笑起来的样和记忆里一模一样，只是对象不是他。

    那一刻，宁凛所有的悸动和火，一刹那全都熄灭，他的心坠去，一直坠去，直到坠落至无边黑暗，

    八年的地狱生涯没能让他垮掉，看到匡语湉和徐槿初在一起的瞬间，他却是后知后觉地明白了，究竟何为地狱。

    宁凛重重地吐了气，像要把心底所有想说的、不能说的话都吐尽。

    应该不是，但我不敢保证。宁凛说，回我让起东帮忙看看，你最近注意些，不要自己一个人门。

    匡语湉猫腰准备坐车里，你的仇人，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她攀着车，俯要钻驾驶座。宁凛蓦地绕过车，上前一步将她拉过，抓着车门把手，使劲关上。

    砰的一声响后，他将匡语湉抵在车前，手臂撑在车边的承重上，单手圈了小小空间，将她禁锢其间。

    他很，方寸之间让人受到了扑面而来的压迫，距离又那么近，温的呼拂过她的面颊。他说：我没在跟你开玩笑，你认真一。

    他看着她，语气里有很的无奈，所有人都知我回来是为了什么，你不会不知

    匡语湉保持着后仰的姿势，突然笑了。

    我不知。她推开他，坐驾驶座，你什么都没告诉过我，所有一切都是我自己猜的。宁凛，我没你想的那么聪明，你不说，我什么也不知。

    宁凛也坐来，只是在打开车门前，他一只手扶着门，看着后，地看了一，再坐上副驾驶座。

    车驶地车库，绝尘而去。

    惨白的灯光，脚步声响起，光打在年轻男人的脸上，他地看了一离去的车辆，叹了气。

    宁、凛。

    徐槿初将这两个字在反复咀嚼。

    他很轻易地将这断臂男人与火锅店里的人对上号，他得太特别了，那独臂也过于特别，很难不让人印象刻。

    他骗了匡语湉，这男人有超越常人的锐直觉，他其实一早就发现了他。

    就在匡语湉坐上车后，他甚至回过，快速地与他对视上一。

    人的本质都是野兽，只不过通过德、法律、修养来束缚住了原始的兽。就在宁凛刚刚看他的那一的时间里，徐槿初有一被猛兽盯上的错觉。

    但最让他心惊的却是匡语湉。

    徐槿初自嘲般地笑起来。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匡语湉。

    说实话，她大多时候是个冷清的女人，哪怕是他对她说我你时，也从未得到过的回应。

    她总是淡淡的，好像对一切都不是那么在意，有时候他甚至觉得，她或许生来就是这样，说难听，不解风，像块没绪的木。

    但他今天第一次见到了不一样的匡语湉，会生气，会嘲讽，绪生动到快要满来。

    她原来不是块木，她的也有万丈焰，只需那个人轻轻一碰，就能将自己轻易燃烧。

    *

    车停在老街的街，开车回来的路上，匡语湉觉到一迟缓的压抑。

    宁凛坐在她的边，等车速慢来，缓缓停，他解开安全带，往后靠了靠，姿态给人觉很随意。

    他说：骨灰盒里的是宁冽。

    匡语湉转过来，她已经猜到了很多，可当她听到宁凛说的话，还是觉到一窒。

    像是明白她的疑惑，宁凛接着说：他死了，就在你国的第二天，死在狙击手的枪。我那时候才知，他的毒瘾竟然这么重，我居然一直都没发现。

    在他的叙述，往事像一幕戏，铺陈旧日的画面，缓缓展现在匡语湉的前。

    宁凛依然记得那是一个傍晚，他没赶上匡语湉的那班飞机，手机落到了家里，自然也没看见她发给自己的消息。

    那天的黄昏特别黄，老街的穿堂风意外安静，原本人来人往的街竟然难得空无一人，空旷寂静地恍如末日来临。

    当最后一丝光亮消失的时候，宁凛回到了家，他打开门，先看到的是宁冽的卧室他从来都关着房门，今天却将门大开，里空无一人。

    他记得自己那时候有一很神奇的恐慌，大概真的是血缘的力量，他到无比的害怕，以至于走路都有吃力。

    他打开门，第一看到的是皱的床单，那上面开满了歪曲的，是鲜艳的血，是凝固的冤屈。

    宁凛对匡语湉说：整张床单，全都是红。他用血在上面写满了同一句话我没有杀人。

    那天的天昏黄近黑，黑得像幽魂从地哭泣破土，在空的安静里，宁凛听到了远传来的嘈杂，和在这嘈杂里，他余生都无法忘记的一声枪响。

    那一枪打在宁冽的额，也打在宁凛的心上，更是打在命运的咽。

    自此之后，在这个黄昏天，所有人的一生都这样轻易被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