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最后，全班跑完二十公里的就两个人，一个是江喻，一个是宁凛。

    夜风从树叶里穿过，拂过每个人的脊背。一群大男生在场上或站或坐，就着黯淡的光线看着前较劲一般跑圈的两个人。

    江喻目不斜视，在漆黑的场上跑完二十公里，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背着包的年轻男孩很快跑到他边，越过他，停，撑着膝盖大气。

    他不说话，宁凛更是没力气说话，两个男人就这样站在树底，沉默相对，不言不语。

    夜里，江喻站得，他也气，但腰背仍旧笔直。

    他将目光放到远，扫过那些或疲惫或麻木的脸庞，最后定格在宁凛有些苍白的脸上。

    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宁凛捂着肚，世界在他前旋转，慢慢成了悬浮的泡沫，他听到江喻问他的声音，张嘴，只回答了“宁凛”两个字，忽然前一黑，全脱力往后仰去。

    宁凛重重倒在地上，他浑是汗，整个人像是从里捞来一样漉漉的。大地的沙砾刺挠着肤，他觉得上很痛，哪里都痛。

    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看到江喻冲他急切地跑来，一边跑一边叫他的名字。

    “宁凛……宁凛！！！”

    *

    再醒来的时候，宁凛躺在医务室的床上。

    江喻坐在床边，捧着一份报纸看，冷峻的脸庞上有不动如山的沉稳，淡淡地说：“醒了？”

    宁凛翻了个，正对着他，“老师，问你个问题。”

    江喻：“你问。”

    宁凛呲牙：“要我是你儿，你也会这么折磨我吗？”

    江喻神很平，一句废话都没有。

    “我没有儿，也没有结婚。”

    宁凛乐了，躺平，把自己大字型摊在床上，“也是，你看着就不像能找着老婆的。”

    江喻拿着报纸的手一顿。

    宁凛自顾自说：“巧了，我也没爸爸。”

    江喻不擅和人，也不喜和人闲聊。但这个躺着的年轻人刚刚给他展示了了新的一面，是专属于年少之人的血和傲气，他不经意地到了他心的柔角落，让他难得的肯释放一耐心，与他行毫无意义的对谈。

    “你爸呢？”

    宁凛耸肩，“死了，神失常楼死的，尸就在我前炸开。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死人，啧，真血腥。”

    江喻不知该说什么，他不会安人，纠结了好一会儿，地说：“那你呢，你怕不怕死？”

    以他对宁凛浅显的了解，这人上有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儿，他以为宁凛会毫不犹豫地说不怕，因为江喻接过的这个年纪的人都不怕，比起年暮的人，少年更能将生死置之度外。

    但乎意料，宁凛笑嘻嘻地回答：“我怕，我太怕死了。”

    江喻一愣，脱而：“为什么？”

    宁凛反手去掏，摸了半天，从暗袋里摸一个手机，开视频拿给江喻看。

    视频里的女孩扎着尾，穿着某某的校服，青洋溢，生命力十足。

    背景是场，她站在篮筐，对着镜眯着睛笑。画面里只有她一个人，但给人的觉是两个，因为她看着镜的神充满意，那是看心上人的神，对着冷冰冰的摄像绝对不来。

    视频没有声音，也不知是静音还是原本就没声音，但单看画面，狗粮已经了江喻满嘴。

    宁凛炫耀，“看见没，这我童养媳。”

    年轻人谈恋没什么稀奇，江喻不以为意地。

    谁知宁凛又抚着手机，对着视频里定格的画面啵唧亲了一。

    “我们从小就认识，我算是看着她大的。对了，她的吉他还是我手把手教来的，弹得不比我差。”

    “……”

    宁凛把手机捂在，看着天板，“老好他妈想她啊。”

    “……”

    江喻不说话，宁凛自己也不尴尬，拉拉说了一通，扭看他。

    江喻挑眉。

    宁凛叹了气，“算了，你没老婆，你不懂。”

    “……”

    江喻承认，他被这麻劲儿恶心到了。

    他面无表地看着宁凛，黑白分明的珠里只写着一绪——二十公里怎么没把你给跑死。

    坦白讲，江喻相很凶，板着脸的时候尤其是。他看着人不说话时有一自带压的威慑力，学生们都怕他，私底说他这人不应该当教授，去狱警才对。

    但宁凛不怕，他不仅不怕，在往后的日里还和江喻越走越密，亲密到从“老师”成了“江教授”，再成了“老江”。

    当然这是后话，此时此刻，他只是抱着手机，将自己和那小女生的过往当故事一样讲给江喻听。

    校医去找纱布了，临走前叮嘱江喻照看一宁凛。江喻是个刻板的人，他觉得人是在他手上的，他就有责任确保他没事后再走，是以他再没耐心，也拼命迫自己坐在椅上，听宁凛讲他和那姑娘的老街故事。

    俗的，没什么新意，用四个字就能概括。

    青梅竹。

    关键人女孩还没答应他。

    宁凛：“急什么，迟早的事儿。”

    江喻对宁凛言语里的柔有些诧异。了一副好的少年人他见过不少，几乎都极了逢场作戏，这叫“姻缘”，说白了就是不负责任。

    宁凛的相算上乘，浑无赖，倒真看不来是个专。

    他问：“你还会弹吉他？”

    “嗯。”宁凛的神柔和来，“我特别怕死。我这人没息，只想过俗人的生活，一日三餐，七六，命百岁。等我毕业了，回去就和她求婚，然后再和她生俩孩，好好过日。诶，老师，你说我在婚礼上给她弹什么好？要不《因为》？我觉得这歌不错的，寓意也好。”

    江喻没说话，很轻地嗯了一声，转去看窗外。

    他脸上的笑容渐渐退散，神邃起来。嘴里还飘着若有若无的苦味，无意识地咬了咬牙。

    他在这个男孩的上，看到了对生的向往。

    江喻没有和任何人说，跑二十公里的这天他其实很难过，因为他刚得知他的一个已毕业的学生在西南边陲自杀了。

    那个学生叫程寄余，寮州禁毒大队的，参与了一场凶险的卧底行动，不知经历了什么，整个人变得越来越沉冷漠。在最后一次递消息后，对着自己的脑袋开了一枪。

    不久，警方从海里打捞程寄余妻儿的尸，死状可怖，被人的开生生涮掉了。

    那是他的得意门生，却落得如此凄惨的场，至死都没与自己的恩师再见上一面。他的离去让江喻产生怀疑，怀疑自我也怀疑生命，也或许他本不是在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