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老太爷

    许家前厅宽敞及豪富，雕扇门镶着青白玻璃，地铺狮绣球织金毯，墙上挂一幅董其昌的山图，有梨夔凤纹翘案，除宝瓶及屏外，还另放一架镀金嵌珐琅方型四自鸣钟，前摆一米见方黄梨八仙桌，及两张太师椅，另东西一溜两面相对六张雕漆椅，已坐满人，有男有女。

    丫鬟伺候在旁端茶倒，无论是坐着或站着的，皆摒息正气，寂然无声。

    桂喜随许彦卿后跨槛，余光所到之皆是价值不菲的珍玩古。

    一上年纪穿锦袍的男原在吃茶，瞧见他（她）们，连忙搁碗起凑迎过来，桂喜听许彦卿唤他大伯父，晓得是府里的老大爷，连忙搭手见礼。

    他倒是慈眉善目，诶诶答应着，又朝许彦卿促：“快、快、趁老太爷未到，你俩先去八仙桌前跪着请罪！”

    两丫各拿一个红锦绣缠枝莲纹的圆垫，飞快跑到地央并排搁放，许彦卿面容略显凝肃，回牵住桂喜的手大步走至圆垫前松开，撩袍先自双膝跪。

    桂喜暗悔早知如此，应穿短袄和棉袴来，行动跪坐都方便，这世上也无后悔药吃，只得学他样儿屈膝抻直腰，袄裙因跪姿贴，不落痕迹地悄拽松绷的褶皱。

    忽听廊上有脚步奔跑声，许锦从门外探半禀报：“老太爷过来了！”说完一溜烟没了踪影。

    桂喜瞟见大老爷抬袖拭额上冒的薄汗，其他坐着的皆站起候迎，溜看许彦卿，素日泰山崩于前也巍然不动的人，此时蹙眉敛，隐有不安。

    桂喜有些纳罕，这老太爷究竟是怎样的可怕，即曾驰骋沙场的大将军，定是大威猛、杀伐绝断的人，不过看大老爷笑与不笑皆弥勒佛的脸，他应不至太凶相......

    才在脑里跑，忽听大老爷低唤一声：“阿爹。”桂喜垂悄望去，也不由变。

    竟是个矮小瘦的老人，瓜棱小帽，穿雨天灰夹棉厚绸袍，外罩黛青圆宝纹褂，倒有双大脚，穿黑面白底镶鞋。

    这都不足为奇，令人胆寒是他手的乌金鞭，鞭带鳞节，手指细、如蛇游。

    他不言不响朝太师椅撩袍落座，乌金鞭往八仙桌上一搁，像盘着条大蛇。

    两丫上前伺候，一个端过的四方棉巾，一个捧泥壶青瓷盖碗。

    老大爷在旁小心翼翼：“阿爹，彦卿带桂喜给您请罪奉茶来哩！”

    老太爷门早把桂喜打量个仔细，一银白丝织的袄裙绣着牡丹，幸是朵朵嫣粉，没犯小妾不得着大红忌，但这玲珑暗争的小心思，他就有五分不喜，更况瞧她那太绷，因跪姿贴浑骨，若无那牡丹，倒像一条拧尾、银光闪亮的白鱼，让人拿不住；而又因那些牡丹，牵枝扯蔓地爬，所经之曲线伏人神魂，他便又多五分厌恶。

    这倒委实冤屈了桂喜，衣裳皆是许彦卿采买给她的，穿这也是随意一拿，未曾经心。

    老太爷愈看愈气。

    彦卿是他打小亲自调教来的人之龙，就恐学他那浪老爹、整日为所迷，至而一事无成，死也死在烟寨妖妇怀里。

    而今这小妾太过漂亮妩媚，恃而骄，胆敢京不来拜见，还得他大发脾气才姗姗来迟，彦卿这孙儿竟还不当回事儿。

    字上一把刀，今儿他要好生将他（她）俩教训一顿以示惩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