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故人

    景昔接到圣旨时，已是午时一刻，大邺天果然给了她一官半吏，任徐州司狱一职，掌监刑司，她以为，他会给她封个闲散文官，却未曾想会让她执掌刑狱。

    启程之时，她被天召见于朝文殿，景昔叩谢皇恩，却是被他虚扶起。

    朕还需你一句承诺。

    景昔抬：何诺？

    朕要你许诺，此生不嫁！

    景昔怔了半刻，再抬时，眸毅：我宗政承德，即今日许诺，此生不嫁，如有违此之诺，不得善终！

    说罢，凛然望向前龙影。

    承温缓缓，沉息一声，微微抬手，袁晟明了，朝侍卫指了指剑架。

    片刻，侍卫上前，垂眸呈来一柄冷。

    承温接过，指抚上寒棱摸索：这把枭暮锏跟随朕多年，今日，朕便将它赐于你，有它在手，你可上惩佞臣，打反贼，今后徐州有你，大邺有你，朕放心。

    景昔抬眉，恭敬接过他递来的锏，却是手臂一沉，险些握不住这冰冷寒铁，它比想象要重上许多，但适才看他却挥得得心应手。

    承温负手望向她：你是他的徒弟，武功自不会弱，这铁锏四尺，重三斗，便是金盔银甲也不是它敌手，遇鬼杀鬼，人挡杀人。

    景昔握手寒锏，心随之冷了几分，此锏通无刃，只修四棱，却是威力大，血腥无比，一锏劈，便要敌人血溅当场，监刑司，适合它，这也是他赐于她的缘由。

    臣，谢陛恩典！

    景昔要叩恩退时，却听他又：朕听闻，你在青云山，曾唤景昔？

    闻言，景昔顿住，回仰望着与她几分相像男人，须臾，默然垂眸：臣，明白！

    她怎能不明白，为皇室后裔，亦喑这皇权之，她不仅不能再以公主份立世，连名号、婚姻，都不能有。

    他提青云山，是要让她牢记，这生路、权利，皆是他给她的，他亦可以随时收回，能踏着伏尸，踏着族人的鲜血坐上龙椅的男人，又有几分亲可言。

    殿俏影离去，单屏缓缓步一人，拢了袖垂眉低声：监刑司乃国法之，九殿便是再过聪慧，但要执掌隶法，恐是会力不能及。

    承温负手行至窗前，望着渐远影，眯眸沉声：范卿可有听过此言，则反兵，走则减势，随勿迫，散而反擒，方可兵不血刃。

    是孙十六计，擒故纵之法。

    朝鲜少有人能及卿这般能文善武。承温回过来，负手沉，徐州地梁国界，盗贼横行，动不安，监刑司在此地形同虚设，她若能胜任此职，也算为朕分一丝忧，若是胜任不了，宗正皇陵便要多一坟丘了，朕派往徐州了六位大臣，至今还无一人能活着回朝。

    范琛垂首：大祭祀那，陛不担心她

    无妨，便是她悔了心，也翻不何大浪来，何况叶云詹也不会轻易信她。承温翻开奏折，忽而，却又合上，对了，朕听闻，当日青云山，除了叶云詹与小九，还有一位少年，范卿可有打探清楚，这少年，是何人？

    范琛眉峰一沉，呼滞了半刻：青云山弟众多，臣观其衣貌，应是个打杂的弟。

    承温，微微挥袖将其摒退，便又执过奏折审阅。

    又是一路颠簸，车摇摇晃晃了皇，徐州乃边境之地，快加鞭也需一候之光，景昔却并未着急赶路，喝停了车夫，挥退侍从，独自了钰柳馆，几番打探，孤来到郊外一院落。

    她立在茅墙外望了望院，见空无一人，不由蹩了细眉，钰柳馆的消息向来无误，皇家特设的地报公馆，邺城之、周边荒野，便是只蚂蚁，都知知底。

    景昔上前推开栅门，行至凉院，要推那屋门时，倏然面颊一冷，一枚匕首赫然后栅栏之上，寒霜之声如凌冬料峭自半掩屋传来。

    我这里没有你要的东西，再往前一步，死。

    那平静，冰冷，又熟悉到心自犹颤的声音，让景昔恍如隔世，抖了透过门，望着门边碎影，低颤唤声：小弦

    房一片死寂，景昔心海翻腾，握了握汗涔涔双手，终是抬了沉步。

    山风刮过，房门吱呀一声开，将将踏的脚步顿住，景昔满眸错愕盯着屋白发飘然的男人，如鲠在。

    邺城一别，七年未见，如今再遇，故人已是霜发满。

    而今算来，他才不过二十有五，记忆里，也是黑发束，不过七年之景，怎会满青丝化成霜。

    他侧着，白发挡了大半面容，景昔看不清容颜，只见得他动作依旧削着手木剑。

    小弦，我回来了。

    她回来了，来看他了，也要带他走。

    景昔踏屋，拢袖环顾四周，此室简陋异常，除了一榻，便是满地木制兵，她知，他甚是醉心武学，对兵，更是痴迷。

    他仍是低削着手木剑，只在她声唤他时，顿了一，便又动作如初。

    景昔突然就失去开的勇气，她知，他仍在怪她，或许，她不该再来打扰他。

    在她转时，冰冷声音再次传来。

    你有何事？

    凉风袭过，景昔回：跟我走。

    他是个剑客，为人事皆与手寒剑一般，一刃见血，直要害，她与他言谈相，从不废话连篇。

    他低了，打磨着木剑刃心，半晌才：等我。

    景昔袖一甩，撩衣蹲，捧着脑袋勾看他面容。

    好在只是白了发，容颜却是依在，与儿时相比，更是冷毅，嗓音沉许多，结也凸显了。

    若他只是个寻常男人，若他不是个剑客，若他能娶妻生，今日，她说何都不会来寻他。

    但他说过，他为剑而生，杀场才是他的一切，便是这般刚毅冷血男人，却失了源，束在一个娃边了侍卫。

    他将削妥的木剑放在桌上，却是踱步取过墙上寒刃，朝门外行去：走吧。

    行了两步，却又顿了，景昔了悟，小跑着跟来，走在他前面，大摇大摆了院落。

    与儿时一般，小影在前，大影在后，一前一后，一冷一，夕之，恍如今昔隔世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