闢徑求盟

    「來哩，烏爾上雲錦，天香絹！」一名趕驢陀了整車綢緞的老頭兒，正在市集上扯著長聲叫賣。見板車前來了些客人，老頭兒愈發積極地將成箱布匹搬上了檯面。「那澤奇漂亮咧，大爺您有光，手特好的軟緞就那一批。」

    放望去，一間間木搭的簡棚間間相鄰，棚、旁，棚間的窄巷裡頭，參差錯落著各式攤商。這處，乃與烏爾南林、山巫谷接壤的桑氏谷邊境軍市。

    居於煙銷之地的小老百姓，向戍守邊境的軍隊租賃攤位，往來三處憑地利之便通貨，市集稅收與民生用品，用以支持不遠處的兵營。

    「本來還有軍隊維護著邊關易受紛擾的生意，這是桑氏谷少主桑易一手促成，援軍惠民的良策，可惜，如今軍紀不佳，反有些怨聲載。」了頂寬沿幃帽掩人耳目的辰昕，向旁一樣低調喬裝的洛青說著。

    兩人此番前來桑氏谷，不走檯面上正經途徑談兵，乃因憑西二堂歷年蒐羅的軍，桑氏谷老桑君畏懼莫魁，昔年以妹妹和親山巫谷後，少主桑易再有心作為，也受制於嫁山巫谷的姑姑。貿然見桑君談兵，只怕先向山巫谷走漏了聯兵的風聲。

    是以，二人帶了些武從混軍市，為的是一見領兵在外，月時巡市的少主桑易。

    幾人在一處酒棧棚落坐，叫了壺酒等著。附近兵營一開，來市的兵丁便也多了起來。

    「一匹五百錢收，如何？」

    幾名桑家軍圍上了賣布的老頭兒，帶頭的一人伸手揀了揀布匹綢緞，雖是個商量語氣，一旁的兵丁掏了貫銅錢丟在車板上，拿了布就要撤人。

    「五百錢？」老頭兒那手舉上來想阻不敢阻，哀號：「大爺您行行好，我這級緞加上車馬奔波，一兩常價已經賠了老命。」

    「五百錢不要，便等鄰谷一文錢搶，真要你賠了老命。」見老頭兒不從，士兵猙獰瞠目，一拳捶上車板，揚聲恫嚇了起來。各路行人商販遮遮掩掩，膽戰心驚地明瞧暗瞧，卻也沒個人敢上前吭聲。

    「山巫谷來人，桑少主倒也不了？」辰昕向鄰桌一名喝酒的黑衣小兄弟問了問。

    那冠著黑衣的小兄弟聞聲不答，只將頭低了去。辰昕聽他不答，撇過一掃，只見那人形不壯，擱在桌上的手掌纖小，憑那細面貼了把大鬍，多半是個女的。他想，這紊亂的軍市除了窄巷裡那些烏紗遮面賣營生的，怕是沒個正經女人敢在街上拋頭面。

    不好拆她的檯，他於是不動聲回頭喝了酒。

    另一桌倒有人應聲了。「呔，兄弟，您外地回來的吧，山巫谷兵不時犯境盜搶早不是個新鮮事，咱們桑家軍尾夾得像狗一樣，吭也不吭一聲，只會朝老百姓剝，東市強買西市賣，實刀實槍架著，誰敢不聽。」

    「桑家軟兵不打仗，淨打老百姓。」又一人忿忿低斥了聲。

    洛青一酒乾了，杯怒釘在桌上，礙著辰昕那警告的神，不得不收斂著。見那老頭兒兩匹絹便要這麼讓兵丁搶了，板車旁卻來了個白衣男人，一掌劈在取了布的士兵手上。

    「混哪路的崽！」挨打的士兵一把怒氣衝上來，臉紅脖的正要掄拳，讓那白衣男人光一掃，忽然蠕蟲一般消煞了氣焰。

    「少少主。」那帶兵的認了人，慌慌張張抖著一跪。

    「我瞧你還是個李將軍手都頭？平日猖狂無能，明知我今日巡市似也不怎麼放心上。」

    白衣男，正是桑氏谷少主桑易，他著了輕戎裝，領了幾個士官，本想暗暗走一遭軍市，這氣，卻實難嚥得。

    那帶兵的連忙作勢磕了幾頭，抖著：「屬屬作不了主。窩窩，難咱們又樂意了？」

    「你的手還作不了主？」見這小都頭還有話說，桑易厲聲一吼，直將他踹飛了幾步。「滾！」幾名桑家兵丁倒底顧忌他分，連滾帶爬地走了。

    「少主！」布商老頭兒大跪要拜，讓桑易扶了住。他涔涔老淚縱橫，連番倒著委屈，一方才不敢吭聲的群眾轉呼天搶地，頓時擁擠了起來。「李將軍裝聾作啞，救救咱們啊！」

    桑易頻頻捺著群眾，應聲幾句知了云云，人群的李將軍乃他父親桑君手舊，無心要戰，即使自己不間斷收攏著有心的將士，孤軍一支，仍不是個大成氣候的。

    勉強勸了人群，他脫了，一臉鬱憤地往洛青等人這處酒棧走來。酒棧櫃後，一打扮的青衫少女見了，手上抹了幾抹，立刻整了整棚一角空桌，機靈的上了些酒小菜。桑易一群人亦熟練地進了棚便往桌邊落坐，似乎已很是習慣。

    與辰昕互使了個，洛青向小二又叫了壺酒，走上前，將酒罈擱上了桌。

    「少主一心為民，定要讓兄弟們招待一杯。」他掌間標誌著月盟份的月形令符一閃，只讓桑易瞧見了。

    「什麼人！」幾名上兵瞪了洛青一，正要喝退他，卻讓桑易抬手阻了。

    「兄臺客氣。」桑易一抬，掃過洛青，面不改：「山路遙，酒都捎來了，倒是有大志要傾吐？」

    「的確想與少主聊聊。」洛青一笑，拉了張椅凳落坐在桑易對邊。「北面有足以相抗莫魁的大勢力，君主既無心，何不考慮，向外結盟抗敵。」

    「兄弟，還以為你有什麼本事，說這話可笑掉人大牙了！」見桑易有心與洛青攀談，一旁顯見也是帶兵的上將嗤笑：「你所謂的大勢力長年與莫魁利益授受，哪還看得見我火熱的桑家百姓，你當少主昏頭了麼。」

    「哎，用鹽車衫木能穩來，仍然好過弓矢相向。」又一名士官朝洛青開：「兄弟，你膽敢朝少主分說這話，有何門路，月盟豈會捨大就小，放掉莫魁那塊大餅。」

    一旁辰昕壓低了帽沿，淡淡發話：「兄弟們經商走馬，頻繁往返烏爾與谷地，不敢說有什麼門路，月盟與岱山的耳語，倒是聽過一些。」他見鄰桌那扮男裝的女人酒沒喝多少，朝這處聽得認真，朝洛青落了個提防神，將話說得模模糊糊。

    「霏霏。」桑易似也若有所覺，轉向那青衫少女，要了鄰間無人的二樓廂房。

    眾人正要移步二樓，卻聽不遠的市街上又一陣喧鬧。「搶姑娘啊！山巫谷惡兵搶姑娘！」

    「哎！這三五日來搶，還有哪個不懂事的姑娘。」酒棧頭家火速抄了把斧頭，逆著逃事的人群就想趕上去救人，桑易等人亦紛紛起了棚。

    「啊！」

    不遠一聲驚惶尖叫的女聲傳來，卻直直傳洛青辰昕耳，叫二人猛然一震。二人再顧不得桑易，連步飛奔往鬧事之處，只見幾名山巫谷壯兵扯著一名細瘦少女，桑家軍吆喝幾聲沒幾個敢上來幫忙，幾名見義勇為的商販頭家擠了上來，又讓壯兵甩倒在一旁。那少女似乎沒家沒親，便也沒個人要再來幫。

    「放開我！」少女頻頻尖叫一把讓壯兵扛上了肩，掄著小拳頭拚了命喊嚷：「放手！月盟堂主是我哥哥！敢綁了我！月盟踏平你山巫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