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夏侯正南缓缓起
，
谨然
意识后退一步，那人却
本没看他，而是回到窗前的桌案旁，认真端详案上的画纸，目不转睛，一动不动，专注得近乎迷恋。
“过来。”仍低着
的夏侯正南忽然轻唤。
这声音太轻缓温柔了，就像怕惊扰到佳人的
梦。谨然左右环顾半天，确定屋
里再没第三人，才十分受
若惊地上前。
桌案上是幅人像画，还有些细节没画完，但一个三十岁左右的俊俏男，已跃然纸上。男气度文雅，不似武林侠客的飒
，一眉一
间，温
如玉。
“这就是，那位朋友？”谨然问得很轻，很缓，但其实心
已有了答案。他也不知为何会有这样笃定的直觉，就好像刚刚的静默，他也在窗外的黑暗里看见了什么似的。
夏侯正南没有回答，目光仍在画上，
却问：“觉不觉得你和他
得很像？”
谨然囧，画上的人俊秀飘逸，眉目生辉，自己和他唯一的相似之
，就是都只有一个鼻俩睛，两个耳朵一张嘴。
“似乎……有那么一
像……”谨然在心里默默向画人
歉。
夏侯正南总算抬起，看看他，又去看看画，就这样在他与画之间来回几次，忽然笑了，有一些像是苦涩的东西在他里闪过，快得让人看不清：“其实我也记不太住他年轻时候什么样了，每次画的都好像不同。但人就是这么奇怪，越老，越想去翻早前的记忆，越久远越好，可惜，我这些年的记
愈来愈差……”
谨然心里有些酸，不知该说什么。
“但是你们的睛很像，”夏侯正南忽然，言辞凿凿，“尤其是眉宇间不服输的劲最像。还有聪明，聪明也像。”
谨然囧，虽然被夸得滋滋，但也要实话实说：“聪明就是聪明，还能不一样到哪里去。”
夏侯正南一本正经地摇：“聪明可太多了。有小聪明，有大智慧，有诛心计，有济世方，人心有多少
，聪明就有多少。”语毕，看着谨然的神里，仿佛带上了“你还太年轻”的叹息。
谨然还能说啥，只好双手抱拳：“多谢夏侯庄主教诲。”
夏侯正南愣了，可能没料到他会这么识时务，不过转瞬，又莞尔：“他有聪明，但不常用，相比之，你鬼心太多了。”
谨然不知这是讽刺还是表扬，只好尴尬地笑：“也，也还好啦……”
夏侯正南也不与他计较这个，只：“研磨。”
谨然没反应过来，待看清老人重新去拿画笔，方才明白，立刻
吩咐行事。
就这样，谨然开始伺候着夏侯正南作画，待老人最后一笔落，已是一个半时辰之后。
其实完成的画较之前也没有丰富很多，大
分时间里夏侯正南都在提笔发呆，以至于墨滴到纸上，方才回过神。幸而这些墨的位置都在右侧空白，后来，那里便伸
几枝梅
，衬着画人的清雅。
“好看吗？”夏侯正南问。
谨然不知他问的是人，还是画功，只得笼统回答：“好看。”
夏侯正南将笔放，目光却仿佛被锁到了画上，再移不开。然后谨然听见他说：“我答应过你，会好好照顾赋儿。”
窗外忽然
一阵邪风，打得谨然几乎站不住。
夏侯正南仍对着画喃喃自语：“怎么办，把我的命赔给你够不够？不，你肯定不满意，赋儿才多大，我都多老了……”
谨然的心脏剧烈收缩，之前或许是害怕，可现在只剩震惊。
夏侯正南风
大半生，却无嗣，一度成为江湖客们茶余饭后的笑谈，无外乎说他银样镴枪，看不用。谁料到其年逾八十，竟然得，一时间笑谈成了奇谈，镴枪成了老当益壮。也有好事者打探过夏侯赋的生母，但不知是夏侯山庄势力太大，还是夏侯正南藏得太好，竟无一线索。到最后大家也就淡忘了，反正夏侯正南总不会将夏侯山庄这么大家业给个野，既然是他的，生母是
贵还是贫贱，也就无所谓了。
可现在，谨然却有了一个疯狂的推想。
不，或许疯狂的并不是他，而是夏侯正南。
谨然被侍卫带去的时候，已是后半夜。夏侯正南宽
他，放心，我不会真把你们都杀了的，只有凶手需要死。谨然问，如果一直查不凶手呢。得到的回答是，那就关着你们直到查凶手。谨然黑线，那还不如把我们都杀了。于是夏侯正南里又
了“你太年轻”的叹息。
直到很多年以后，谨然还记得夏侯正南的话——
“与谁结私怨都可以，犯众怒却不行。这是，放在市井、江湖、庙堂皆准的。”
这是那夜夏侯正南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这也是夏侯正南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天明时分，夏侯正南被婢女发现死在卧房。翠植环绕里，鸟语香，一代枭雄神态安详，恍如酣眠。然而他确实是走了，带着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恸，带着追忆往昔的伤怀，带着凶手必死的执念。这个百岁老人或许有着这个江湖上最
的武功，最庞大的势力，最
藏的
，却终是，敌不过岁月。
白幡蔽日，哀声震天。夏侯山庄，大丧。
作一团的侍卫婢女，逃的逃，散的散，十四位少侠被各自师父从牢里带了来，摇一变，倒成了守丧之人。闻讯而来的江湖客三教九，有虎视眈眈的，有幸灾乐祸的，有纯凑
闹的，也有趁火打劫的，主持祭奠的圆真大师一一应对，总是护住了夏侯山庄最后的颜面。
但谁都知，漫天纸钱里，一代武林世家，倾塌。
打这份家业需要多少时日，谨然不清楚，但他却清楚地看见，湮灭，只在一瞬。
七天之后，夏侯父葬，仁至义尽的各大派离开夏侯山庄，各自回家。
他们的脸上都带着沉痛，但心里呢？
没了夏侯山庄，谁是一个隐形霸主？杭家？青门？寒山派？
谨然不想去思考这些，却总意识去想。裴宵衣说人心险于山川，夏侯正南说有多少人心，就有多少聪明，他知他们都是对的。可他仍不愿意这样。
从回到夏侯山庄，谨然就没寻到与裴宵衣单独相的机会，直到最后，他也只能远远看上一。那时靳梨云正抱着夏侯赋的牌位不肯放手，靳夫人气得七窍生烟，却又碍于面不好发作，裴宵衣只得上前去夺，最后牌位夺来了，脸上也挨了几，激动的靳梨云不
不顾，指甲在裴宵衣的面颊上划浅淡血痕，隔着那么远，仍刺痛了谨然的。
喧嚣散去，满目荒凉。
龙飞凤舞的山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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