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都岁时记 - 分卷阅读118

    没来得及细想，此时才恍然大悟，他实在是太平静了，说起已故家人的，脸上竟没有显一丝悲意，即使通透豁达如她阿翁，在挚辞世时也曾一反常态的郁暴躁，甚至屡屡迁怒边的人。

    钟荟难以想象一夕家破人亡有多痛，更无法想象一个舞勺之年的少年郎如何将足以压垮任何人的痛楚压抑在心底。她望着他而略显单薄的背影，只到莫可名状的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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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在日暮时分走了那片林，前方果然是一条清浅的溪涧，他们便继续顺着往游走，可惜运气仿佛抛弃了他们，目力所及之莫说村落，连半间茅屋草庐的踪影都无。

    山的夜来得比预料更快，简直叫人措不及防，霞迅速褪成了泛黄纸笺般的颜，重云一瞬间暗了来，山从空青翻作暮紫，仿佛只在转睫之间。金乌已坠，星月未升，似乎连宿鸟都叫这死寂的空山震慑住，不敢漏一声鸣叫。

    三人起初还偶尔谈一两句，到后来连说话的力气都不剩了，拖着几乎已经丧失了知觉的双前行，翻过一个山，却发现面前又是一片黑黢黢的密林。

    这一刹那的绝望难以言喻，一向缺心少肺的阿杏第一个忍不住崩溃了，毫无预兆“哇”地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钟荟有气无力地抚了抚哭得快背过气去的阿杏，一句安的话都说不来，她也很想哭，只是连哭的气力都没了。

    “看着天黑了，今夜只能在林暂歇，等天亮再启程，连累二位宿山林，是卫某之过。”卫琇抱歉。

    阿杏叫他这么一说倒不好意思再哭了，赶用衣袖胡往脸上抹了两把：“怎么好怨卫公呢？”

    打定了主意幕天席地过一夜，三人反而安心了些，走林里找了块平整的空地落脚，从周围收集了些枯枝，阿杏从包袱取火石、火绒和取灯等生了个火堆，又拿鹿脯和面饼分给两人，卫秀了谢，取帕垫着撕一半，将剩的一半收好，他们不知还要在野外耗上多少时日，林间虽有獐兔，他却没有弓矢，何况带着两个手无缚之力的小娘，还要躲避官兵追捕，实在不方便狩猎，只得能省一是一了。

    这时月亮升了起来，清晖洒落人间，将远山近树描摹勾勒得分明，天幕低垂，缀寥寥数颗寒星，如黑釉碗底落了几片银屑。阿杏将落在树底的枯朽松针和柏叶归拢起来，又把包袱展开铺于其上，充作二娘今夜的临时卧榻。钟荟用狐裘将自己裹躺了来，只觉地气寒倾人，后背硌得生疼，实在称不上舒适，然而经过一天的艰难跋涉，早已疲惫不堪，脑海一个个纷的念闪过，还未来得及捕捉，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卫琇和阿杏商定了守夜，阿杏守前半夜，卫琇便靠着棵松树闭目养神。

    不到半个时辰，卫十一郎的耳边传来一阵如雷的鼾声，他并未睡着，睁开睛一看，只见阿杏已经歪倒在火堆旁酣睡了过去。

    他又把目光转向蜷缩成一团的姜二娘，她已经离那落叶铺就的‘床铺’有好几尺远了，大约是因为冷不断往火堆旁凑，就卫琇看着她这当儿又翻了个，离火堆更近了，火光将她的脸庞映照得纤毫毕现，几乎烧着她的眉。

    卫琇忍不住皱了皱眉，若非他睡不着，恐怕这小娘早晚火堆里去。他不满地扫了一睡得昏天黑地的阿杏，心真是上梁不正梁歪，主人自己不着调，难怪找的婢也不靠谱。

    他不能见死不救任由这小娘把自己烤了，无可奈何地将她往远离火堆的方向推了推，然而姜二娘稳如磐石，轻易推她不动，卫琇叹了气，只得弯腰拽着她两条胳膊往外拖。

    待要将手回时，姜二娘却翻了个，顺势将他一条胳膊搂在怀里，糊地叫了声阿娘。卫琇借着火光看到她双眉蹙，睫蝶翅似地颤动，似乎睡得很不安稳，不敢贸贸然把手去，只得就势箕坐在地上，盼着她换个睡姿让他解脱来。

    可姜二娘似乎并没有把胳膊还给他的意思，又唤了几声阿娘，似乎还说了声别的，不巧阿杏正巧打了个响彻云霄的鼾，把姜二娘的胡话盖住了。过了许久，她大约终于觉得这姿势有些别扭，放开卫琇的胳膊转而将狐裘的一角抱在怀里。

    卫琇如释重负，站起往火堆里填了一把柴。他到眶酸胀，浑的骨都在隐隐作痛，却是毫无睡意，他害怕睡着以后会现在他梦的东西。

    就在这时候，远的树丛里发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卫琇警觉地将短刀从刀鞘□□握在手，极慢地站起，动了动因久坐有些发麻的双。

    那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近，十步开外，两只碧绿的睛浮现在夜。

    是狼。

    狼缓缓地从藏的树丛走了来，一瞬不瞬地打量着猎，它通莹白，在月光如冰雪般皎洁。

    卫琇想起他阿翁的卧房里铺着一张雪白的狼，是他阿翁当年在边疆领兵时猎得的，他领着一队兵将为患牧民的狼群剿杀净，亲手一箭穿了狼的睛。

    那年他阿翁十九岁。

    卫琇将刀换到左手，冷冷地盯着那孤狼，慢慢向它近。

    狼本已沉后蓄势待发，似是突然觉察到了危险，谨慎地往后退了一步。一人一狼四目相对相持了许久，那狼终于还是转走了。

    第83章

    姜悔跨坐在背上，着麻布,双手被缚住,生着双狐狸的侍手握缰绳坐在他后，扬鞭策往洛京城飞驰而去。姜悔自晓事以来便知自己是个见不得光的婢生，这辈大约无缘仕途，可他无论如何也没料到,自己会以这样一屈辱的姿态走只存在于他想象的城。

    一行人抵达万时已近未时，晴空如洗,不见片云，显殿重檐巍峨，丹陛在光灼烁耀目,姜悔被那侍押着拾级而上，仿佛行走在云霞之上，视线尽是朵朵金仰莲——那是涂了金的础。尽前途未卜心忐忑，这恢弘的景象仍然令姜悔的呼一窒。

    殿自檀木横梁上垂一帷幔,一重织锦,一重轻纱,浅浅的绯,重帷是一座明黄的纱帐,姜悔一步步往前走着，仿佛越过一朵牡丹的层层，往走去。

    纱帐低低挽在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