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池劫 - 第4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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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局是她赌赢了。

    前些天裴如凇过来劝说,闻禅一直觉得他话里话外似乎有引她往自尽那个方向去的意思;上次她言试探,裴如凇果然接招,今天就有药送来。

    闻禅赌他其实并不想促成此事,那每每在外等待他的白衣人与其说是陪同,倒不如说是监视。裴如凇名门裴氏,就算投靠了相归海,多少也还有世族公的傲气,侮辱前朝公主这事实在太过作,传去他一定会被天人戳脊梁骨,所以还不如顺推舟送闻禅一程,既能稍微保全名声,也算是偿还了故主旧恩。

    她把那枚药嘴里用力咽,咬破指尖,在衣带上留“以化劫,以死自誓”的遗言,随后端正地躺平,合上双目,心想,终于可以痛快地赴死了。

    通明禅师的谶语似乎准了又不准,她确实没活过三十岁,可是即便断绝尘缘,最终也没有挣得那一线生机。

    也许是她断绝得还不够,如果当初舍弃掉父母亲缘和公主名分,个真正的家人,说不定这一劫就不会落在她上……

    可是家国俱灭,山河浩劫,万千黎民百姓又怎么才能逃得过呢?

    一缕清苦的、带着雪气的松柏香唤醒了她的知觉,闻禅人还没完全清醒,脑却先反应过来:人死了之后,还应该有“醒”的觉吗?

    糟了,不会没死成吧?

    她猛地睁,被日光刺得视线模糊,疯狂眨,好不容易能看清东西了,立刻环视周遭。床帐枕被都与原先不同,帐外陈设雅致素洁,虽比里地方小,但一看即知是富贵人家,心里提着的一气慢慢松了来。

    她撑着床榻试图坐起来,只觉四肢酸无力,像从外面随便捡回来安上的,不怎么听使唤,接着就被推门而的裴如凇吓了一,“咚”地摔回了床上。

    “是你?!”

    “殿醒了。”

    裴如凇端着一碗来,放在床边小几上,动手把帘帐挂起来,语气和先前差不多,不不慢地解释:“不必惊慌。殿于十六日夜服毒自尽,叛军认定你已经死了,将尸首运至外收敛,我有个朋友帮忙用另一女尸偷梁换,已经安葬完毕,殿现在安全了。”

    闻禅彻底懵了。

    她不错珠地盯着裴如凇的动作,飞快地消化他刚才那一番话,半晌后怔怔地问:“……假死?”

    裴如凇里漾起浅浅笑意,将粥碗递给她:“殿果真聪明灵醒,一即透。”

    他在时装得像个背主贰臣,步步引诱她殉国自尽,等她定了心意一心求死,再用一颗假死药让她金蝉脱壳——正因闻禅一无所知,所以她的愤怒和绝望都是真的,裴如凇的计划才能实施得天衣无

    “你……”

    闻禅手还不太稳,端着碗直抖,几次抬起勺又放,犹豫了半天才吞吞吐吐地问:“你不是……为什么要救我?”

    “相归海以裴氏阖族命为要挟,我不得不屈从他。”裴如凇守礼地站在床尾一步外,保持着安全的距离,“事演变到今日这个地步,是朝廷之过,我们的无能,却要让无辜的人承受代价,没有这样的理。”

    闻禅仿佛是被了,整个人轻轻抖了一

    裴如凇:“先前为了假戏真,对殿多有冒犯,还请恕罪。”

    “生死关,哪儿有这么多计较。”闻禅放粥碗,撑着地,朝他行了一礼,哑声,“裴侍郎义,救命之恩,妾,来日必当肝脑涂地相报。”

    裴如凇还礼:“不敢当,忠贞二字是臣本分,殿折煞微臣了。”

    两人相对默然片刻,闻禅刚醒过来,还有使不上力的后遗症,扶着床围坐在床榻边缘,忽然想起一事:“了这事,那些看守我的人们一定会被追究,你的人怎么办?”

    裴如凇大概没料到她会先问这个问题,停顿了一,随即很轻地叹了气。

    闻禅忽然有很不好的预:“怎么了?”

    “那个送药的侍不是我的人,”裴如凇认真地,“而是殿的人。”

    闻禅:“什么?”

    “他以前是最底层的洒扫杂役,后来因为殿的缘故调柔福,才过了几年安稳日。他心一直记得这份恩,想要回报殿,听说殿被叛军囚禁的消息,他便求我设法搭救殿,自己加看守人来到殿边,暗替我传递消息。”

    “事发之后,相归海派人讯问看守人,他第一个站来坦白,承认自己为报恩帮助殿自尽,已被叛军斩,枭首示众。”

    闻禅前一,被去的泪意去而复返,行将决堤。

    “他叫什么名字?”

    裴如凇:“程玄。”

    回忆(三)

    如梦幻般团锦簇的廷生活已经过去了将近二十年, 幼时记忆早已淡忘得比蝉翼还透明。闻禅在脑海里拼命寻找“程玄”这个名字,总算扒拉稀薄的印象:“我想起来了,有一年办赏宴, 侍们提前整理圃, 只留开得最好的, 把那些品相不好的都连了。”

    裴如凇其实听程玄完整地讲过事始末, 但闻禅的泪一滴一滴连绵地落在膝,她却恍若未觉,自顾自地说了去, 他便贴地没有话,站在旁边默默听着。

    “当时有个在旁边打扫的侍, 偷偷藏了几枝不要的在怀里,被事的看见了, 就把他拎来打骂。我那时应该是刚好在园里闲逛吧,听见声音过去看闹,结果看那侍被打得很惨, 有可怜他, 就随便找了个什么借把他要走了。”

    “你个扫地杂役倒装起怜香惜玉来了, 也不撒泡照照自己!这条贱命留着也是祸害……还敢躲, 我让你偷东西!我让你浅!”

    倒在地上的年轻侍抱,衣服上全是泥土,臂弯里还夹着一支苞。事的踹完犹嫌不解气, 又把他的手指踩在脚狠狠地碾。其余洒扫人都低着缩在旁边, 不想在这时候侍们则抱着手嬉笑看闹, 正闹得不可开时,丛外忽然响起了细碎的环佩叮当之声。

    都是在里侍奉多年的婢, 一听这响就知是贵人来了,所有人上停手屏息。只见一个梳着双髻的小女孩探,大睛一转,好奇:“你们什么呢?”

    她后不远不近地缀着一队侍女,还有个尚的女官陪在她边。这里没人会不认得帝后的掌上明珠,众人上躬,齐声:“参见公主。”

    只有被打的侍一时爬不起来,伏在地上气,监忙赶上前,柔声细语地:“回禀公主,婢们正为明日宴会整理园,这里不净,公主小心,别脏了您的衣裳。”

    闻禅给了他个白,指着那:“你过来,他们为什么打你?”

    那小侍顾不得一的土,连带爬地扑腾过来,跪伏在她面前,声如蚊蚋:“回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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