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方 - 第342节

    一片晦暗，所有人的视线都盯着那个被刀剑贯穿却屹立不倒的大影。

    滕狐捂着肋摇摇晃晃站起，气吁吁地问。

    “成了？”

    滴答，滴答。

    是血落的声响。

    半边染血的枯发老人终于仰天大笑起来，那双瘪的睛仿佛突然透令人不敢直视的光来，血沫随着他的笑声飞，落氤氲开来。

    “天第一庄的废人、行伍的莽夫、墙后院的女婢、不主的毒虫，不过乌合之众，也同我较量！”

    垂死宗师的吼声在回廊震，所有人都不由自主捂住了耳朵，秦九叶更是近乎站立不住。

    但一刻，那声音便戛然而止。

    青芜刀从他咙穿过，留一个血淋淋的。

    那是天第一庄弟决人的手法，卑劣而残忍。曾有万千武林豪杰死于这一招，如今到宗师自己，看起来也没什么不同。

    李苦泉凝望倒影鲜血涌的自己，整个人缓缓跪坐于。

    他想问，这便是李青刀的刀法吗？破了的咙却只能嘶嘶作响。

    但少年浅褐的睛能看穿一切，包括他的灵魂。

    “这不是李青刀的刀法，只是乌合之众的刀法。师父只教了我七日，我虽不及她万一，但对付你也足够了。”

    他的话音落地，女也踉踉跄跄从暗门后钻，只留一冒着黑烟与灰烬的门。

    守谷多年，这是李苦泉第一次踏东祝阁，也是最后一次。

    那一掌来宽的隙是通往东祝阁的唯一通路，也是通往天武学希望的生门。世间武学功法万千都在其，这江湖多数人穷尽一生也无法看完参透。

    “你会是这世上看过最多古籍秘典、参过最多武功路数的人。天武学散如落英，唯有我可以将它们汇集在一、团锦簇，你心怀揣的理想只有我可以帮你实现。你守在蟾桂谷一日，谷一切便任你翻阅研究。”

    男瘪平淡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那样一个残破多病的，也就只能发这声音了。

    “庄主所言于老夫而言算不得什么好。”他的目光自上而审视着对方，声音难掩轻蔑，“世间庸人最多，江湖乌合为众。一群平庸之人，便是将他们毕生所学捧到我面前，又与小儿之谈何异？”

    “那李青刀呢？”狄墨靠近了他，他能看到对方那双瞳仁窄小的睛散发的寒光，“若你愿意加我，我便能将李青刀送到你面前。”

    李青刀，一个简单却刻的名字，一个他还没能战胜的名字。

    他们明明没有过手，那些江湖人却总是将他们相提并论。他们评李青刀俊逸尘、大方无隅，却说他为人倨傲、不知敬畏。

    他想，那都不重要，他会告诉天人谁才是这世间最快的那把刀。于是他傲慢地接受了对方的提议，自以为大局在握，殊不知骄傲与尊严被一看穿，心执念成为项上锁链，对方只需牵动链，他便像狗一样任人驱使。

    李青刀、李青刀、李青刀……

    她会恨他吗？恨他联手狄墨设圈，将她引山庄、自此失去了畅游天地、潇洒山的自由，成为同他一样的囚徒。

    但这不是他的错，他只是想见识更锋利的刀罢了。

    每每对这个没有敌手的世界到失望厌烦的时候，他便会不可避免的想起那个关在西祭塔的女。

    他们遥遥相望十数载，却未曾相见过哪怕一次。

    直到七年前的那天，她伏在那少年背上，现在山谷的尽。

    这天底应当没人能永远关得住李青刀。就算关得了她一时也关不了她一世，就算斩去她的手臂也挡不住她离开的脚步，就算夺去她的兵也无法磋磨掉她心那锐气。

    他一认了她，整个人因为兴奋开始发抖。他甚至忘记了自己现在这山谷的原因，忘记了铁索赋予他的职责。他一心想要实现那个十数年前便该实现的愿望。

    但她却与他肩而过，自始至终没有正视过他，就像最开始一样。

    不对，不该是这样的。

    “我有一问，还请宗师为我解惑。那两人一伤一残，又晴风散，究竟是如何从你手走脱的呢？”

    狄墨的声音冷冷响起，他捂着鲜血如注的左低声。

    “与她同行的小诡诈难缠，我也是一时不察才会……”

    “是因为李青刀吧？”狄墨的声音突然在近响起，毒蛇吐芯般嘶嘶作响，“你当初投山庄，便是为了李青刀而来。你不想她死，所以才放她离开的，对吗？”

    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谎言就这样被拆穿，他觉得自己的在那一刻变得僵，就连血的速度都变慢了，黏腻的鲜血在他指间凝结。

    他的沉默似乎成了面前之人的乐，狄墨笑了。

    “我也不想她死，但我更不想她离开。”对方的笑意淡了，冰冷的锐贴上了他的另一只睛，“舍衣宗师何必费力扮这睁一只、闭一只之事呢？还是我来帮你好了。睛若是不需要，便全拿掉吧。”

    那些山庄弟一拥而上，犹如野狗围攻虎豹般摧残他的，而他自以为从未改变，甚至比从前更加纯粹，却早已在不知不觉间失去了最引以为傲的尊严。

    他从来不是什么无上尊贵、独占万千秘籍的守谷人，不过只是一条吠得大声些的狗罢了。

    她失去了左手，他失去了双，他们也算是扯平了。他告诉自己，他想要的关于武学至境界的答案和秘密，即使在铁链与黑暗仍能寻到。

    只要有生之年再见李青刀。

    “李苦泉，我们不会再见面了。”

    这是她走这片山谷前，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也是她此生对他说过的唯一一句话。

    怎会不见呢？这江湖这么小，小到一个转便能遇到故人。

    但她好像又说对了。江湖很大，大到生离死别不过一线之间。

    她在离开山庄的那一刻便知晓，自己的生命只剩不满一月。

    但她仍然要走。

    她让清风明月怀，却从未将同他的比试放在心上，更从未将他这个人放在里。

    全经脉在力冲击瞬间断裂，瘪的双目随之沁血来，李苦泉五指暴张、手如电，低喝一声给最后一击。

    少年猝不及防，待反应过来后才发现，对方只是用五指牢牢抓住了青芜刀的刀尖。

    他觉到了，时隔七年、她的刀又现在了他面前。

    “我从未败给过你……从未……”

    他的嘴蠕动着，除了更多鲜血，再没有发任何声响。

    已经被血染红的双目直瞪瞪望着天，灵魂渐渐远离他的躯壳，去往了一个本该远广阔的世界。

    “……早知如此，当初我又何必……”

    何必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