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玄也目光凝然地仔细端量着，而后接
：“发髻上
着芙蓉冠的那个小娘
，
赵郡李氏，家
行六，自幼养在李老夫人膝
，幼承
训，淑静幽娴，且晓畅诗书，妙笔丹青……”说着，不由转向了那厢的荀粲，神
里难掩嘉赏——“奉倩，我看过这小姑娘的几幅画作，格局疏放，笔致清逸，当真有几分灵气，你不是也擅丹青，说不定会十分投契，引为知己呢？”
见那厢的清华羽士仍是兀自品茶，一副恍若未闻模样，傅嘏几乎忍无可忍，：“我们两个都说得
焦
蔽了，你就不能移步过来瞧一
不成？”
那厢，荀粲终于淡然开了，声如山涧漱玉，清籁
耳——“女要才德何用？
足矣。”
“噗——”傅嘏一将将
的香茗全伺候了新上的那袭细缣直裾袍，被呛得咳
不止「咳咳，咳」。
——荀奉倩，你敢不敢别端着张清心寡
的士脸说这么诚实的话？！
夏侯玄也因这惊人之语一时愣在了当地，过了一会儿才缓过神来，既而福至心灵一般，蓦然记起了什么似的，
一声叹问：“奉倩当真是要觅个倾城国，可以画的女为妻么？”
他本以为，这只是少年时一句玩笑话，如今看来……好友大抵是当真的。
奉倩五岁开始学画，师从名家，到十五岁上已是造诣不凡，冠绝同侪，只是不知为何，从来只绘山
景致，而不画时尚行的仕女图。
他曾笑问缘故，少年几乎不假思索地答：“平生未遇可以画的女。”
一段痴念，偏执经年——有时候，寡静
敛的人，往往更是固执得可怕。
※※※
荀粲起离席时，赏荷宴还未开始，他一向不喜
这
喧嚣闹
的
形，今日只为赴太初之约，会了好友，自然便该走了。
至于旁人如何看待，怎生议论……又
他底事？反正，荀奉倩的恃才傲
亦是闻名京都，一向行为不拘，早已惯了。
京都洛
，近些年来勋贵世家竞相修筑园林，一时蔚为风气。而德公主府几乎算得上京园林之冠。院穿筑皆摹写山，聚石蓄池，积土为山，楼台亭榭依地势而建，筑蜗舍于丛林,构环堵于幽薄。果园在后,开窗以临
卉;蔬圃居前,坐檐而看
甽，四季景新，
，园青，直是人间胜境。
而此时荀粲便正沿着绿草铺毡的小径穿过一片湖石假山，假山皆形态奇峻，其上垂葛荫萝，在季夏六月天是一片怡人心目的绿郁盎然。
忽地，他听见一旁的假山后，传低低一声痛呼。虽轻，但因为离得很近，足以令人听个清楚。
谁在此
？心诧异，几乎意识地，荀粲已向假山后绕了过去，山石之后又是几重假山，碧翠滴的繁茂萝叶覆了整座，又一路自地上蔓延开来，尽目皆是无垠的绿郁颜。而荀粲绕过数重假山之后，终于前
一抹如霜的白来——
重重掩映的绿萝间，竟倚藤坐着一个通雪白，周宛在烟雾里的小人儿。
惊诧过后凝眸细看，却原来是一个十三四岁模样的稚气少女。因为太过单薄纤弱的缘故，楚楚怜人地抱膝坐在松萝藤，似孩童般小小的一团。
但那少女空灵绝俗的姿容，几乎令得误闯的青年一时间不由屏息——
雪玉一般无瑕的面庞，冰琢粉妍的
致眉，肤白得微微剔透，几乎和上那一袭霜白的衣衫
为一。那少女就这样有些无措地抱膝在碧郁绿蔓坐着，碧萝叶，白纱衫……直让人怀疑是这荫间清霜华凝的灵……
仿佛呵一大气，她便眨间散化了形。
荀粲与曹氏女（二）
“你是说，那小姑娘应该是不慎崴了脚，躲在假山背后等着家的仆婢，却被你撞到，然后……惊跑了？”夏侯玄轩着眉
，仔细地问。
“嗯。”荀粲略略颔首，神平静里透着些少见的温和——“应该是崴到了脚腕，伤得不轻，但受惊之后却提了衣裾
就跑，步不稳，脚踉跄得厉害，给近一块假山石勾破了裙角。”
说着，他便自袖取了一块撕扯得边角不齐的零碎衣料，递给了夏侯玄，面上带着些许疑惑——“我以往从未见过这样的白纱，你可认得？”
夏侯玄的目光却是瞬时间凝在了那块如霜似雪的衣料上，有几分不信似的接了过来，垂眸细看，并捻在指间一分分地
挲。而后，他神终于转为全然的诧异：“这不是纱，是桐华布。”
“桐华布？”连荀粲都微微凝了眉，神间掠过一丝诧异。
据《后汉书·西南夷传·哀牢夷》：“有梧桐木华，绩以为布，幅广五尺，絜白不受垢污。”
——以织布？这事委实难以置信，所以他当年读史书时，一直以为那只是坊间杜撰来的逸事奇闻而已。
“此确是世间罕有。”夏侯看着手那一块雪白衣料，神已然平复了许多——“永昌郡那边，生有一极为罕见的梧桐树，桐开时，梗上有细
，柔如丝。当地百姓便取了这上的白，淹渍之后织为布匹，轻薄似羽，晶莹若雪，且不染尘污，洁白如新……名曰「桐华布」。”
“这可比西域那边来的白叠布、火浣布之类稀罕多了，真正有市无价。虽是贡品，但因为产量极少，所以每五年才
贡一次。今年开
，便刚刚贡上了十五匹新布。”
“圣上分赐给了后
与几家宗室，我家阿母便分得了一匹。”说到这儿，夏侯玄仿佛想到什么似的，有些无奈地低低笑叹了声——“她老人家宝贝得很，压在了箱底儿打算将来给阿菡
嫁奁。”
阿菡是夏侯玄膝幼女的
名，如今方才两岁大。
“那，得了圣上御赐的，又哪几家宗室？”荀粲听罢，却是平静地问了这么一句。
“奉倩，你……莫非是想打探那小姑娘的份？”夏侯玄目光有片时的微凝，但转瞬之后，却是恍然而悟似的，微微泛了笑意——“这倒不难，统共也只有六七家，而年约二七的女儿更是有数，我令人将昨日前来赴宴的名册拿来，想必不难找。”
“你且先稍待，也不过盏茶的工夫。”说着，夏侯玄便自客厅的茵席上揽衣起，向屋外走去。
※※※
“乐城侯家的幺女？”一刻钟后，夏侯玄难掩错愕的语声响起在了近乎旷静的室，像是有些不能置信似的。
“太初为何这般讶异？”静坐一旁的荀粲微微凝了目光，问。
说话间夏侯玄神已然恢复了平静，而后看着好友，话家常般说：“你是知的，我家阿母论辈份算是圣上的姑姑，也是这京城里现今唯一一个还在世的大公主。”
“因着辈份
，所以宗室们大都愿意给几分尊敬。每逢府上年节宴席，小辈儿孙们都会被大人带着来磕个讨份儿赏，济济一堂，聚得齐全……所以，整个洛城的宗室弟和贵女们少有我不熟的。”说到这儿，他语声略略一顿。
“但，我却从未见过乐城侯的这个幺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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