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调 - 第239章

    小月说，那时她还小，只当母亲弱, 或者运气不济，没躲过鬼门关。后来渐渐大，发觉父亲时常呆呆愣愣，描绘姑母的模样，发觉他的思念，他看画像的神。而他从来没有画过母亲。宛如黑夜的惊雷劈脑，让她既惊讶又恐惧。他非但没画过自己的妻，也没对其他女动过。她都发现了，那她无辜的母亲，日夜陪伴丈夫，她会懵懂无知么。

    这件事成了他们父女的隔。小月怀着怨恨和嫉妒，甚至轻蔑的心，去对待嘉宁皇后。她不理解这，也害怕别人发现。那年小仓山隐秘的小坞，年少的我凝望姑母的闺图，这让她很窘迫也很张。绵素纸，有位脉脉的女浮现，华光暧昧，泼墨温柔。作画人的笔尖都是愫。心突然闪过一片金湖面，潋滟又柔，扯一波波涟漪。我没啃声，因为那是叔父画的，同时也明白小月的心。后来她与我就心照不宣，觉得我同她一样，都努力鄙弃和掩埋这类污秽的。

    夜笼罩，与她并排躺着，敞开衣襟，袖撩去肩膀，小肚赤着。即使这样，我也未能真正坦诚心事。小月是对的，我的理智让我顺从她的意志。翻过，摸摸自己的，凝视着黑夜。既然得不到结果，就不要燃它。

    那时的我眺望未来，一心要雍州的当家人。我不想嫁给任何人，留在这里，像祠堂门的老树，扎厚土，风雨无惧。叔父曾用探究的目光注视我，他说，小冰好像不属意于怀东，你望他的目光没

    有柔。我嘻嘻笑着，我当他是哥哥呢。然后他咳一声，树叶飒飒作响。是啊，比较起来，怀东更像哥哥。

    又翻过，大红衾被裹着，浑黏乎乎的。睁开，红绫帐迎面扑来，很喜庆的纱幔，金线织龙凤呈祥的图案。我记起来自己生病了，喝完药一直捂汗。伸手，碰到茶碗，有人坐着打盹，被声响醒了。接着她们撩开帐，天已经大亮。

    换好衣裙，随即坐到窗抄经。自从上回得罪他们母，单立命令我每天抄经给母亲，直到母亲气消才罢。他当时的表很冷肃，仿佛要与我拉开距离。我没再争辩，挑了清晨清净的时候，和绿桃一起练写字。绿桃写得很认真，她为了给怀东写信，才愿意学写字。而我着笔，左思右想，偶尔会神，不似绿桃，心一人，必要笔锋凌厉划去。

    抄完后，正好萍萍来了，着青葱的袄裙，同窗外的季节很合宜。知我病了，携一壶的姜汤来看望。她不大来琼华，宽大的殿衬得女孩很小。喜儿连忙让座，又亲自沏茶，她才轻轻挨凳边沿坐。

    我将抄好的经书折好，托她带去霞光殿，今天不能去请安，让母亲别怪我。

    萍萍浅浅笑：“太后不看经，也没怪罪娘娘。早上听见娘娘病了，遣我过来看看。”

    女孩很温和，宛如缀绿枝的羞涩小，白白，人见人。她是来劝和的，劝我别和她的单哥哥赌气。我沉默不语，纵然煦日风，心却存积着愠怒。心里不停转念，要是她也嫁给单立，我怎么能忍受。心底灰暗的角落，封起的又剥落。喝姜汤，掩饰嘴吐的冰冷寒气。哎，我不能杀掉她，这样单立会跟我决裂的。

    后来萍萍说这样一番话：“若是为我，使你们伤了和气，可太不值得，小冰。自从他跟你走邺城，我就知，他不再属于我了。后来见识到偌大的，自然更明白这个理。落英缤纷迷离，莫谈少时真心泪。有一次听戏文，伶人唱这句，我突然哭了很久。单哥哥就说，你哭什么呢，我不会抛你的。的确，他不会抛我，可我也明白，他不会属于我一个人。”

    她说的属于是什么意思。单立不属于她，那他属于我么。一额，我的很痛。上一阵寒凉，褪去的度又起来。人慌了，去请尤七来看诊。

    喜儿见四无人，劝：“其实郭姑娘温厚谦和，很适合在相伴。更何况，陛待娘娘真意切，人们都看得清楚明白。娘娘还有什么不满意呢？”

    我没有不满，或许如今的日太安逸，老是思迷。尤七来看我了，忍不住问他，自己怎么还没。

    “三小需要多休息。”他并不搭脉，依然对我老生常谈，“等过几年，养得如从前那样健壮，再考虑这些事吧。”

    他说过，沉船落的伤，我没有休养好，必须调养几年，等到不倒不痉挛搐，才能生孩。那时他瞅着单立问，是三小的命要呢，还是为陛生娃娃要？那时单立背过，地上的影拉得老，我知他很失望。

    “还要等多久呢？”满忧愁，三年五载，未来不定，“我觉得自己都好了，很久没倒过，今年天，上的红疹也没起过。你叫我别激动，我连大声笑都不敢。”

    尤七哈哈笑：“那很好。小冰，你在这里有了新的生活，就不要纠缠于过去的事。”

    这场病如雨般，淅淅沥沥，缠绵悱恻。安神汤每日都喝，喝了以后更加困顿，除去夜间，午后也要睡上一个时辰。单立与我和好了，他本来没把争吵放在心上，外朝的事又占去大分力。我很疲倦，因为是萍萍去劝和的，所以我俩再见时，都无滋无味。分过后，乌洛兰氏派使臣，我早已收到信，这次跟来的有雍州的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