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调 - 第20章

    阿楚拧着他的手指不肯放，父亲哄着我们：“爹爹要去安置其他人呢。阿楚在南巷的外婆，她可走不了路。还有元宝一家，元宝对你们好不好？”他看着我，“爹爹若是不去，他们可要遭罪了。”

    对啊，元宝一家要被我们连累了；还有，旧宅书塾，我的泪突然哗哗直。

    阿楚在惊惧了过去。父亲嘱咐了家几句，我们一路东行。

    那天晚上，我在车上看着自家的老宅在大火里瓦解，山茶园也付之一炬。阿楚说爹爹是不会死的，家有地窖也有密室，他可以躲去。救了元宝一家，救了所有人，他就能躲去了。可我明白他是死了，杀成仁，那是周老师教的。

    南世家（二） 就这样，我告别了自己……

    就这样，我告别了自己的童年。尽有父亲的教诲，也哀悼着南氏的劫难，可我把自己的命看得比什么都重要。逃亡路上波折重重，路上总有婆娑人来盘查诘问，我就模仿周老师的外省音同他们搭话打诨，好让别人觉得我们一行都是来乌潭求医的，而车里的小女孩只是嚷着想回家。那夜我们从大火跑来的时候，几队车追在后。家驾车躲树林，那是我和阿楚从小玩耍的地方，丛林茂密暗迂回。婆娑人的脖上系着一枚铃铛，所到之叮当作响，我听见那声音就觉得四肢僵直无法气。阿楚醒了过来，哭着要爹爹。我捂住她的嘴，躲在两块大石的里。那两块大石看似合并无，但间有个空隙，要扒开层层漉的草丛才能看到。家放掉一匹，尽量把车藏好，自己爬到树上。那个空隙实在太小，我和阿楚就在浸着泥的草地上坐了一宿。

    第二天我就了红疹，先是脸上，然后蔓延到整个。我们走的都是小路，请不到大夫，每天我忍着奇无比的双手，再忍着不去抓上更的地方。老家在大江徘徊了几日，终于买通了船家，愿意把妹二人运到陵，条件是换我们随所有金银财帛。

    我找那张书塾荐书，悄悄藏好。这船有两层甲板，船家要我们藏在甲板间的夹里，他说沿江有几个岗哨，南岭人会来艘船，如今只有拿着行江证的人才能上船。

    “好孩，忍一忍，三天就到了。”家利索地替阿楚扎好一个包裹，他是跟着主母嫁到南家的，阿楚是他最疼的孩。

    “三小。”松老伯没有忘记我，他两噙泪，“好生照自己，如今你们两个…”

    我没有像阿楚那样依恋。疹引来了烧，如今要憋在不透气的甲板夹层，只怕要丢了命。

    可惜只有一条路。船家把甲板盖上的时候，光也一同抹去。这几日惊恐焦虑，餐风宿，阿楚憔悴的面庞一直在哭泣。我被放到角落，手脚红，嘴裂。每日午，甲板移开一角，船家会扔几个馒来。阿楚摸索着馒，把脏的去掉，再分给我。在黑暗的，散着异味的夹层里，我嚼着馒，突然没由来的一阵委屈，那比失去至亲失去家园更让人痛心。

    不知南家的其他女遭遇如何，反正看见佑珍的时候，我的嫉妒之如寒风呼啸。佑珍在寒风里穿着绯锦缎袄儿，灰领衬着她的脸如优雅的白瓷。

    她一脸惊讶望着我。

    当然咯，我的模样是够骇人的，后面还跟着疲惫惊慌的阿楚。

    幸好阿楚冲过去抱住她，大呼阿。她俩是嫡亲妹，佑珍缓过神来。

    陵郡由成安侯驻守，即使皇城大，这位老将军还是保了一方安宁。佑珍接到我们的第二日，就随家公家婆带着拜帖去登门了。成安侯的原夫人是河西南氏，算起辈分来是我们的祖。佑珍是家女，温柔谦逊，一直以南氏

    的女儿为荣。如今横遭变故，她依然打扮得，面容冷静。她对成安侯老将军请安，询问可否借兵去乌潭，救父亲。

    老将军自然没有借兵给她，却派了一队人乔装农，尽快去乌潭老家探听消息。如今恭王已从河西启程，月就到雍州，重制兵符后即可收编军队。到时安置各地安防，婆娑人就不敢趁势打劫了。

    这些都是阿楚告诉我的。我躺在床上，疹没有褪去，烧愈发严重。外面萧肃的世界漠然淡去，恍惚看见庙会的灯笼，满红彤彤的，父亲站在凉亭里唱巷戏，咿咿呀呀的声音传在耳边，好像有人在哭。我咽不，咙也喊不声，那样就读不了书了。心徒然恐惧，旧宅的书塾都烧了。我抄写在竹笺上的小楷，清风送小酌，云挽双髻，都被大火嗞嗞燃尽。

    不知周老师去了哪里。周老师总和我们说好多故事，南皇后到底什么样，他却看不清楚。

    他说他只是一个主事官，被挤到殿门前，当然看不清楚。”

    那年镇国公征西凉，百官在皇城正殿为他送行，文臣武将济济一堂。镇国公是庆禧朝的铁石，金戈铁三千里，安定国。连我都听说过。

    “陛与国公对饮，皇后亲奏一曲兰陵调助兴。只是开荼蘼，万有期。镇国公战死西国，丘屡战屡败。”

    周老师说这些的时候，换不来我的共鸣。我老是好奇皇后什么样。应该像佑珍那样吧，端庄优雅。哎，要是我能亲看看就好了。

    我睁开睛，看见一个女孩也望着我。茫然聚拢视线，真的有陌生人。我努力回想，这里是陵卢府，佑珍的夫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