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萤曈曈(古言) - 其叶蓁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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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行于朱雀街上,月影垂迭,好不凄然。

    漆萤问:“她便是你的仇人?”

    枕微魂浅白,如同耷拉着耳朵的雪兔跟在漆萤后,从闷闷挤声音:“嗯。”

    “她为何伤你?”

    “当初我想毁了这座塔林……把里面的恶魂放来。”枕微也意识到自己似乎并不冤屈,嚅嗫:“我有苦衷的。”

    “那女郎是谁?”

    “是一个天师。”

    “她穿的是官服?”

    “似乎是的,她好像在朝为官。”

    枕微沮丧垂,她大言不惭地说要报仇雪恨,然而今日猝不及防地遇见仇人,却被打得落,险些害漆萤与她一同殒命。

    “你想要那把剑?”

    “我……也不是,就是看着熟,好像生前见过,但我都死了快一百年了,有些记不得了。”

    枕微问她:“方才她拿剑刺了你,没事吧?”

    “没事。”

    “我看看她给你了什么咒?”

    漆萤微松开衣襟,那朱砂血符已渗她的魂,在玉白的上,仿佛一匝极细的红线,织成繁复的图案。

    “是什么?”漆萤问。

    “我也不知,会不会对你有害?”

    “应该不会,她若想杀我,方才便不会放我们离开了。”

    “那便好。”

    枕微走不动了,躲荷包里。

    -

    安城落起缥缥缈缈的雪。

    如雾萦空,如堆阶。

    一转,到十一月十六,冬至日。

    天百官朝于圜丘祭祀上天,暮于元殿享酺宴之乐。

    宴后,程璎披着鹤氅涉雪归家,乌履踩雪,有碎碎声,神怡坐在窗边,一早便听见此等动静,起拉着钟灵手腕,“世回来了,我们走。”

    “别走。”漆萤声挽留。

    她正看钟灵作画,怎能放她离开。

    “那世他……”

    “不用理会。”

    倒不是程璎贵,不与佣仆同室。

    某日他收到一盒友人赠予的梅糕,蓦然忆起旧事,潸然泪,与漆萤:“萤萤,母亲不在了,以后阿兄给你糕。”

    钟灵路过,见他神似慈母,冷不丁地笑了一声,程璎羞恼,于是让她二人日后不许在他和漆萤说话时来。

    但她们是女郎的人,此时自然以女郎的话为准。

    程璎推门来,叁个人谁都没理会他。

    方才落一雪絮都不觉得寒冷,但漆萤不理他,程璎心有戚戚,冷到肺腑,如吞冰咽雪。

    漆萤睨见他的影,却没说什么,只是低告诉钟灵:“睛要圆一些,是杏,与你差不多。”

    钟灵用指尖在纸上比了个廓,“这样?”

    “是。”

    程璎忍不住:“萤萤画的这人是谁?”

    “枕微。”

    枕微这几日神恹恹,躲在荷包里不来,漆萤怕她饿死了,遂让钟灵作一副小像,给她定向供奉香烛。

    “枕微是谁?”

    漆萤觉得细说起来麻烦,没说话,转而与钟灵:“嘴饱满一些,像桃,红红的。”

    她描述得甚是象,钟灵在废纸上描了几个形,“女郎看哪一个像一?”

    “这个。”

    程璎不语,坐在角落幽幽看着。

    许久之后,钟灵画完小像,仰起松泛肩颈,看见程璎端坐此,脱:“世你还在啊?”

    见他目光幽怨,钟灵赶拉着神怡离开。

    漆萤担心供奉错人,遂提笔蘸墨,在小像背后写她的姓名生辰,冯氏女枕微,某年某月某日生人。

    程璎匪夷所思,问:“萤萤,你怎么会认识近百年前的人?”

    那年号来算,这人即便活着,也近八十岁了。

    “我们是忘年。”

    “那她……还在世吗?”

    “死了。”

    程璎面一僵。

    漆萤把画卷收好,等明日拿去书画局装裱后,挂起来,给枕微造一个小神龛,日后有了香烛供奉,她便不是孤魂野鬼了。

    但又一想,纸张不易保存,会被香烛熏黑痕,不如木雕,或者绢人。

    漆萤遂展开画纸,指着枕微,对程璎:“能否一个这样的绢人?”

    程璎茫然:“我吗?”

    “以前那些绢人是谁的?”

    “坊间有卖绢人的商铺,但是大多只卖成品,萤萤小时候玩的那些,是府一个绣娘制的。”

    “绣娘在哪?”

    “告老还乡了。”

    程璎又:“不过那时我也跟她学着了一,但得不好,萤萤不喜,便不再了。”

    “听尤青说,阿兄明日休假?”

    “是,冬至节前后有七日假。”

    “劳烦阿兄为我一个。”

    “那萤萤能不能看着我,我想和你说说话。”

    “好。”

    “对了萤萤,明日冬至,二郎和燕姨娘会来复香苑用顿晚膳,可好?”

    漆萤:“我需要给他们备一份礼吗?”

    “萤萤不觉得麻烦的话,可以的,姨娘为人很和善,二郎他,格稍冷一些,不过萤萤不必在意,他是知礼数的。”

    -

    安定公府与寻常的公侯府邸略有不同,并不是安城里世代簪缨的人家。

    前几日听尤青说,文祯年,胡人祸江山时,程璎的祖父因勤王有功,获封卫国公,裳万金,赐安府邸。

    然卫国公因病早逝,膝唯有一男嗣,此人迷信生之,年少时不读书、不仕,随方士云游四海,寻找蓬莱仙境,圣人怒其不争,夺爵位,但最后念在其父立的汗功劳,只降一等,封了安定郡公。

    公府日渐衰落,嗣凋敝,好在程璎争气,一朝登科及第,蟾折桂,圣人又喜其姿容优,一时兴,诏令程璎为世,以承安定公爵位。

    午后,程璎带着制作绢人的材料到西院。

    他虽自称只学了一,但塑像、糊纱的手法却犹为娴熟。

    一个午,绢人已初形,待将绢,便可以用细笔描眉目、鼻,再蘸金粉画上钿,敷上胭脂,称作“朱颜酡些”。

    趁这空隙时间,他开始用铜丝缠塑绢人的骨节。

    到傍晚时,尤青提醒他,燕姨娘和二郎已经来了,程璎才小心翼翼放绢人。

    他朝正堂去,路上问尤青:“萤萤回来了么?”

    “还没回来。”

    “我去接萤萤,你让姨娘二郎她们再等片刻。”

    程璎持风灯在阶上,立作望萤石,有些许斜风挟细雪扑在檐,覆在眉间发梢,远远看见漆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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