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萤曈曈(古言) - 有萤曈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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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霜降时,夜,月在梧桐缺

    生了绿瞳的黑猫蹿河畔茫茫蒹葭里,月似浮银。

    这河名叫若无河,在琼澹山脚,山上有座废弃百年的空观,观四周生有何首乌,立秋时节,山民便山挖来卖往县城换钱。

    河岸有风瑟瑟。

    少年女郎小玉挽起,赤脚踩蒹葭丛里。

    那不可见底,月影朦胧,她不敢再上前,顺着风唤她的猫,心心、心心。

    猫在几丈之外回望她,绿瞳幽幽如萤石,须臾之间,俶尔远逝。

    这猫小玉养了两年,同吃同睡,成心肝,可就是养不熟,总用那双绿瞳冷冷地看着她,嫌她烦了,一走便是月余,偶尔回来看看。

    “心心,我再不抱你了,你回来呀!”

    云遮明月,酽稠,河畔秋风旋即止,静得骇人,小玉颈后激起一层冷汗,顺着脊骨蜿蜒落泥淖

    她怕,又舍不得心心,急哭腔,“心心,你跑哪去了?和我回家吧。”

    无人应她。

    脚底污泥有细微动静,她疑心是踩了什么蛰虫,连忙躲开,一条纤瘦冰冷的小绿蛇从她脚背上散漫地游走。

    小玉尤其怕蛇,惊魂未定,对心心生来一丝埋怨,这坏猫,迟早不再养它了。

    她正恼着。

    后蒹葭被一只雪月似的手拨开,小玉猛地转后退几步,险些跌草丛里,她抬,瞪圆了一双杏

    不是鬼怪,是个与她阿一般年岁的女郎。

    月帔星巾,霓裳霞袖,瞧着也许是哪个观的仙姑,琼澹山上便有座旧观,小玉随阿娘上山时见过,也晓得见了女士要尊称一声女冠。

    她小声又支吾地开唤了一声,那女冠声音清冷如撞玉:“在找那只猫吗?”

    “是的,女冠见过它吗?是只小黑猫,睛是绿的。”小玉殷切地祈望着。

    “那猫可不小。”

    小玉羞红了脸,心心确实算不上小猫了,只是她一向溺得再大,在她里也只是个绒团

    “心心它野,女冠可看见它往哪儿跑去了?”

    那女冠抬手,指了个方向。

    小玉急着逮它回来,拨了草往那寻去,却被女冠拉了回来,她拽的是她垂在肩上的麻辫,小玉不知她是否故意,面颊上愈多绯

    绑着辫的是一条鹅黄织锦缎,垂在发尾,像粒小迎。这是去岁年节时阿娘去城里布庄裁新衣时给她和阿带的,一人一条,乡野人家贫苦,少有这般疼女郎的。

    女冠用手指锦缎,问:“现在时兴用这个绑发吗?”

    小玉

    那女冠轻喃了句什么,话音散在萧萧秋风里,小玉没有听清。

    “我要去找猫了,它跑远了,就找不回来了。”她真的不能再与这女冠闲叙了。

    “等着,我帮你寻它。”

    那女冠走了,河面悄无声息泛起缭绕的冷雾,白茫茫一片,摸不着,扑不开,脚的泥里又生窸窣的动静,不知要爬什么。

    小玉几乎要哭了,她该跟着女冠走的,常听村里的老人说这若无河古怪得很,若非心心跑,她绝对不会一个人来这儿的,河也不知有什么邪祟,这般大雾,想原路回去都难得很。

    她开始呼喊:“女冠,你去哪儿了,我们走吧,明日天亮了再找它!”

    大雾冥冥,沾衣,犹若跌

    小玉懊恼不已,涟涟垂泪。

    不知何时,有人倏而站在她后,扯了扯她的麻辫,小玉猛然惊醒,泪糊得双目濛濛,她抹去泪,看见女冠手抱着的一团黑绒。

    是心心。

    小猫抬起幽萤的眸,扫了她一

    小玉喜极,伸双臂迎它,“快回来。”

    黑猫一个轻跃她怀,一人一猫抬起,望着女冠。

    女冠朝它伸手,“给我。”

    黑猫将所衔之放在她掌心,是一枚生锁,银烧珐琅,錾有小字,缀着璎珠苏。

    小玉认不清上面的字,只知命锁是银制的,一时胡思想,这东西是她的猫捡的,也该是她的,阿已到及笄之年,这银若能了打成发簪,为阿作添妆极好。

    可又是女冠帮她找回的猫,小玉不好意思开要,垂首猫。

    修之人也许不沾铜臭呢,小玉又犹疑着望向她,只见那女冠毫不留地把命锁纳掌心,:“我走了。”

    她说走便真走了,小玉恋恋不舍地望着那人背影。

    说来也怪,女冠行走岸汀泥沙之上,袍不沾雾,不沾泥,清清净净。虽着袍,却不冠,乌发散在后,澹冷得像随时会隐去的月光。

    -

    “给我看看是什么。”

    一的虚影落在漆萤前,央她拿那枚命锁。

    “寄吾蓁蓁,命百岁,蓁蓁是谁?”

    “不知。”

    虚影非人,是鬼,姓冯,名唤枕微。

    漆萤非女冠,亦是鬼

    谈话之间,虚影忽地淡了许多,枕微惶惶:“我的魂快散了,漆萤,快渡些鬼息给我!”

    枕微贴近漆萤的面颊,急切地嗅闻着她上外溢的鬼息,待枕微的廓明晰一些,有了人形后,漆萤推开她。

    枕微哼:“护什么,本来就是我的。”

    鬼息即是气,枕微死后,不黄泉,借着活人来的“气”修行百年,本已是极邪的鬼,奈何一朝尽散,要与漆萤分可怜的鬼息。

    漆萤又拿起那枚命锁。

    璎珠晃动,碎碎声如蚕咀桑。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是个女

    大约已经魂断陨,只留些许残念在上面。

    如红线般,一缕一缕缠绕,不知是谁在眷恋着什么,心有戚戚,如黄梅时雨,幽愁暗恨,连绵不绝。

    “残念是有朝向的,你仔细瞧瞧,能看清它的来路。”枕微如今气弱,受不到银锁的残念。

    那红线隐约浮动,缠绕数匝,朝向西南。

    西南方,沿官一径南,乃是京畿。

    “安。”

    枕微有一瞬散森寒透骨的邪祟之气,低低笑:“这命锁不似寻常人家有的,说不准有大用,漆萤,好生收着。”

    “我们去安吧。”漆萤

    “我们本来就要去安。”

    漆萤

    是啊,去安,为她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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