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甜橙糖 - 无声的眷念

    不远，田澄正和一个穿着同款校服的男生并肩走来。她怀里抱着几本书，微微仰着听对方说话，脸上带着明媚的笑意，是那在同龄人间才有的、毫无负担的快乐。冬日的光勾勒她逐渐褪去稚气的侧脸廓。

    那个男生不知说了什么，她笑得睛弯了起来，像弯弯的月牙。张游韧站在原地，像被无形的钉钉住。一极其细微却尖锐的涩意瞬间刺心，让他呼微微一滞。他看到她边那个同样年轻、充满朝气的男孩，他们穿着一样的校服，讨论着共同的话题，同一个耀的世界。那个世界，离他似乎已经很远了。

    他几乎是立刻垂了睫，将所有翻涌的绪死死压回心底最。再抬时，脸上已恢复了一贯的平静无波，仿佛刚才那一刻的停滞从未发生。他没有上前打招呼，只是沉默地转过，选择了一条更远的路绕行。夕将他的影拉得很，显得有些孤寂，却又异常，承载着那个年龄不该有的沉重心事。

    饭桌上，两家人闹闹地聚在一起。周雅雯满脸是笑，话匣一开就收不住：“我们家甜澄这次演讲比赛，又拿了个第一名！你说说，小时候说话还总打绊呢，现在倒好，站在台上一都不怯场……”劳梦玉立刻笑着接上话茬：“可不嘛！前几天还当了校园艺术节的主持人呢。我看了照片，穿了条小裙，往台上一站，真有那个范儿！”话题一被燃了，大人们你一言我一语，满是赞叹。

    张游韧默默地吃着前的饭菜，像是个被隔在玻璃罩外的人，一声不响。只有那稍稍绷的颌线条，和过分专注、仿佛生怕漏掉一个字的倾听姿态，悄悄了他全的心神。他把那些零碎的词——“演讲比赛”、“艺术节主持”——一个一个小心地在心底慢慢拼接，试图复原她此刻绚烂的生活图景。她正在他及不到的世界里熠熠生辉。

    返校前一天，他不知怎的，绕了远路，走到了她的门。学校似乎正在举办什么活动，场上音乐阵阵，人声喧哗。他停在门外涌动的人群边缘，隔着那黑的铁栅栏，远远看见站在舞台上的她。

    她穿着一主持人的礼服，脸上画着淡淡妆容，手里握着话筒，正从容地说着台词。笑容明亮而自信，聚光灯照着她，整个人像会发光，叫人挪不开。张游韧就静静立在人群之外，像一棵沉默的树。没人留意到这个气质清冷的大学生为什么会现在这里，更没人察觉，他专注的视线从到尾，只跟着一个人移动。他看了很久，直到活动快要结束，才默默转过，悄然离开，如同不曾来过一样。

    那个周末的午后，光斜斜地照楼，成了他们之间唯一一次算得上正面的集。劳梦玉那天不知怎么的，烤的饼多得有些过分，厨房里飘散的黄油香久久不散。她装好一个朴素的纸盒，到正要回学校的张游韧手里，笑着说：“小韧啊，正好，这些给你宿舍同学分分，别浪费了。”

    他刚接过，劳梦玉又转拿另一个盒。这个明显不同，淡蓝的铁盒上甚至还系着细细的丝带，致得像个礼。“这个呀，”劳梦玉角弯了弯，压低了声音，“你顺给甜澄带去吧，那丫，非说晚上在自习室会饿，让她尝尝你妈的手艺。她这会儿……应该在自己房间里。”

    张游韧的目光在那只蓝铁盒上停了两秒，然后伸手接过。指尖到冰凉的盒面时，几不可察地收了些。他转，走向对门那扇熟悉的房门，站定，抬手，指节轻轻叩响了门板。楼里很安静，只有敲门声和他的心，一又一。

    门开了一条，田澄探，脸上还带着些许学习后的倦意。看到他，她明显愣了一，神有些闪烁，意识地拢了拢发。“我妈让我给你的。”他将饼盒递过去，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只有他自己知心漏了半拍。“……哦，谢谢。”她飞快地接过盒，指尖避免与他有任何接。目光低垂，落在饼盒上，就是不敢看他。

    他了声“不客气”，话音落，空气便静默来。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可搜刮了一圈，觉得此刻再多的言语都成了累赘。于是只了，低声：“走了。”“嗯。”门合上的轻响，像一界限，悄然隔开了外。

    回到独自一人的房间，台灯摊开的书页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公式。张游韧拿起笔，笔尖悬在纸面上方，却迟迟未能落。他怔了一会儿，伸手拉开屉，在杂最底，指尖到一片平整的。他把它取了来。是一枚早已褪去光泽的玻璃糖纸，边角都被小心地抚平，妥帖地安放着。许多年前，是甜橙吃完糖后，把这张糖纸笑嘻嘻地拍在他手心，说是给他的“礼”。

    窗外天渐暗，他拿起手机，无意识地翻看着。屏幕上，一个无人关注的社账号小号里，唯一关注的对象，最新动态是一张舞台幕后的模糊自拍，文是：“圆满结束！谢小伙伴们！”他轻轻了个赞，是第一个，也是众多赞者，最沉默无声的一个。

    在大学里，他是众人冷静自持、前途无量的张游韧。唯独在及与田澄有关的细碎片段时，那个习惯藏起心、只会沉默凝望的“游韧哥哥”才会悄然浮现。他曾试着走一段——和一个眉隐约有她几分痕迹的姑娘。对方温柔贴，可当女孩靠近，他却总不自觉微微退后半分；牵起的手心没有温度，只余一片安静的空白。不过两个月，他轻声说了再见。也正是在那个瞬间他清楚地意识到：有些印记无法被覆盖，有些执念，从来无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