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活 - 第6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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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夜里观星, 受寒致病, 又得了买活军治疗, 逐渐好转,以及徐先一家、李我存父在华亭被掳掠上船,不得不阖家从贼的细节仔细复述来,自己又如何向徐先讨教学问等等事由说明,再说起今日观日想,张宗将成文欣赏了一番,又誊抄到小笺上,誊抄时还是毅然删掉了徐先上船的始末,连自己的猜测暗示都一并删除,只改为一句简单的‘徐翁亦因小过被掳上船,与余同舟’而已。

    张宗自己再读了几遍,不免十分得意,暗夸自己用语到雅洁,而且为人仔细厚,几句曲笔,就避免了将来的是非,在心夸奖了自己几句,这才逐渐肚饿起来,忙从炉上倒了一杯喝了,听到外有人敲锣,知时辰已到,早饭收摊了,只好空着肚到徐先的船舱上课。

    “先生!”他刚行了一礼,肚便咕噜咕噜叫了起来,张宗面红,“先生勿怪,早起观日,写了篇小记,便耽误时辰,没有吃早饭。”

    他自幼文采过人,好诗书,因此不论在外祖还是自家,都饱受辈喜纵,便连同船的李大人父都很喜他,唯独徐大人虽然是,但对文学似乎好不,闻言也不索要文稿,只是微微一笑,用土话吩咐儿,“肚叫得比鹧鸪响,拿两个橘红糕给他吃。”

    张宗疑心徐家人和他一样,是有意去往云县,这也不是没有理由的。除了买活军对徐家人较为礼遇,特意腾一艘船来给他们乘坐之外,徐家人的行也实在是太完备了,半不像是临时被掳掠上来的。反而像是早知要登舟远行一般,连各心都带得齐全,什么橘红糕、定胜糕,咸的还有包的咸黄粽、梅菜饼,如张宗这样的富贵弟,一吃就知是家专门细的上,也就是说徐家人至少提前半个月就知自己要被掠走,连路菜都准备好了。

    在他看来,李我存父反而是比较突然才知自己要被掳掠的现实,有一便是连衣服都没有备齐,还是买活军给他们找了两棉袄,这才有衣服穿,而徐家人至少还能保存朝官员的面,可以穿着袍给他们讲算学——教授对象自然是张宗,以及徐大人的孙们,更荒唐的是连买活军的船丁有空都会来听课,让张宗彻底知什么叫有教无类,又或者是三人行必有我师。这些买活军的船丁有许多的理科功课都比张宗要好,文科固然是不能和他比较,但人家也对遣词造句、诗作曲一都没有兴趣。

    冒着生命危险——不买活军会不会怎么样他,反正在张宗看来,自己的行为相当的冒险,而且非常的炫酷(他从《斗破乾坤》学了这个词,从不在笔使用,但心里有时忍不住这样形容自己)——总之,冒着生命危险,混上了这艘船之后,张宗过的是这辈从没有经历的日。买活军有几个船丁对他说,他运气不错,这一次船舱不是太张,所以他还算是得了一间小小的船舱,一床厚实的被褥。

    而且因为船只频繁靠港的关系,淡和吃、煤炭都是不缺的,所以张宗晚上睡觉也不觉得太冷,也有厚衣服穿,好被盖,饭也能吃饱,三不五时还有小炒鱼鲜加餐。照买活军兵丁的说法,大多数乘船去云县的人都没有这样的待遇,就算拿钱买都没有。但在张宗这里,他需要自己打穿衣,自己去餐厅打饭,自己学着生煤炉,自己倒桶——这已经是从没吃过的苦了,若不是他聪明,恐怕炉都升不起来呢!

    不过,他虽贵,但却也好学捷,既然是自己要被绑票的,上船便很有票的自觉,什么都很积极,还试图上缴随的碎银、玉佩,被买活军拒绝。之后很快因为观星而染病,病好之后,徐先、李我存两位算学擎便上船了,张宗之后的生活便很规律,白天上课,晚上和徐家年岁相当的孙们玩耍,他这样的顽主,打发时间的娱乐太多了,便是条件所限,空也能唱几句昆曲——不过徐家规矩严格,不许孙沾染戏曲,张宗便投其所好,和他们速算二十四(并且老输)。

    海上行船很慢,从华亭到云县,要大半个月,这趟旅程虽然漫,但却并不单调。让张宗到幸福的第一,便是他自学教材,尤其是理科教材遇到的疑难,有了很好的老师为他解释,尤其是算学方面,徐大人和李大人显然已经完全吃透了张宗之前接的算学教材,用了几天时间便将张宗所学的初数学(一)查缺补漏,并且给他最薄弱的几何分打了很好的基础。任何张宗觉得叙述得让人难以想象的文字,由他们画图讲解,顷刻间便让他恍然大悟,将这些知识刻在了心底。

    由于徐家是阖家都被掳来的关系,度比张宗还浅的小儿也有不少,甚至连女儿、媳妇都要跟着学习算学,船舱里十分闹——好在还有一,由于徐家信仰移鼠的关系,弟均是一夫一妻,是以女眷并不是太多,若不然,叫外人倒是有些局促了。此时众人尚且还不受什么影响,专心听二老讲课,随后便开始埋起了买活军事先备好的试卷。

    在他们题的时候,徐、李二老也不曾闲着,两人共读的都是后的教材,有时还移步去隔船舱,行‘理实验’——买活军对他们的确是很礼遇的,居然还备了一些七八糟的所谓理教,让二老可以现场演示日、月的原理,除此以外,还有很多外间难得一见的读,比如《十万个为什么一》之类,还有《赤脚医生手册一》,虽然不太懂,但张宗只要捧起一本都能看得津津有味,他可以明确地知到,自己从前读书时的想法没错,买活军的书籍背后定然隐藏了一个全新的、完整的统,其庞然繁杂之,全不亚于圣贤儒学,一切都截然不同,静待着他的发觉。

    一个能用实实在在的天模型来解释日、月原理,以及地平线、海平线原理的统,和用‘天人应’、‘天人一’,每逢月便攻讦后、皇后的统,哪个对少年张宗更有引力?由于张宗自诩自己很聪明,答案是无疑的。病愈后不过是几天的光景,他越发有‘尽弃从前所学’的倾向,狂地学习着所能接到的一切知识。

    还有些话题是他现在无法参与的,但张宗听的时候也很认真,比如徐先生和李先生便曾围着用木雕刻的天模型,谈论着该如何验算黄角,讨论着这些年来的异常天候,是否和黄角的变化有关,这里有许多东西都是张宗不懂的,但他非常的兴趣。

    先生们谈论得更多的还有历法的问题——所有人都知,现在的大统历,也就是黄历,是很不准确的,基本不能用来指导农业生产,很多地方都在用传教士带来的西洋历,买活军这里还用的是黄历,但他们本不黄历来安排生产。连张宗都知,朝廷久有重修历法的念,只是朝野间也有些反对的声音,认为这是背弃了‘祖宗家法’,而一向很主张修历的徐先生,之所以辞官归隐,除了朝廷政治黯淡,阉党逐渐兴起之外,多少也有修历遇挫的原因。

    在买活军这里,修历法似乎跟祖宗家法完全没有关系,就如同日也不能和政治挂钩一样,买活军所竭力推行的恰恰是一‘就事论事’的风气,这简洁明快的气质,正是少年张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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