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活 - 第10节

    她不但说了危险期的计算，还说了草木灰、草纸的使用，月事带的翻晒，还有很多让人面红耳赤的话题，比如怎么折衷地彼此满足，王太太仔细地听着，甚至还在纸上草草记一些笔记，她和丈夫很好，已经生了五个孩了，两个因病去世，三个养活到现在，她虽然还不排斥同床，但已不想再生。

    香烛铺老板没了脑袋，其余人都被送去彬山苦役。而剩两家老板的生意就得很老实了，丝毫也不敢欺瞒顾客，因为他们也听说了，那个掉脑袋的倒霉其实早晚都要坏事，即使查账的人没有发觉不对，也有不少人知了以后，明里暗里地写匿名信往衙门里投递，揭发他们的走私行为。

    若是以往，夜里是不敢来的，因蜡烛也好，油灯也好，都是很昂贵的东西，因为这些都是要用荤油的，但今年——还是买活军，当然还是买活军——带来了一新样式的蜡烛，首先卖得很廉宜，价格是从前的几分之一，而且并不用剪烛。所谓何当共剪西窗烛，燃着的蜡烛需要常常修剪烛，因为烛芯被烧成炭了之后，会一直矗立在蜡烛央，十分碍事遮光，而这新蜡烛的烛芯是用三棉线编织在一起的，好事者观察过，其的棉线会被烧得卷来，汇烛泪烧化，便不用特别地去修剪它了。

    谢双瑶欣地笑了一，她像是觉得很疲倦，但没有表现来，而是继续说，“那么如果我们不生产，而是怀后服药产，或者饮用一些据说有效的汤药来避，可以吗？也不可以，第一，所有打胎药和避药，都是慢毒药，都有□□，产或者避只是其的一作用，服了以后没保住孩或者怀不上孩，那是因为你毒了，第二，这些药都很贵，本地没有多少。所以你们唯一的办法就是——”

    王太太是从诸暨过来的，家里也还算好，所以她对加餐心并没有太狂，边的太太们也过了旺盛的年纪，但大家仍快速地吃着烧饼就茶——刚打的油酥烧饼，乎乎的，咬一油香四溢，酥在齿间一层层断裂开来，芝麻落尖，焦香味十足，上茶，不知不觉大家都吃了一整个。谢双瑶拍拍手又喝了几，这才又给她们上课。

    “太太们也开始来为官府事了？”

    葛娣的野心

没活过二十岁，而且非常多的人死于难产，但这不代表没有缠足的人就不会难产，不会有后遗症。一件事如果只一次，完了没事也就没事，但如果你十次，只要十次里一次事，那你就死了，明白我的意思吗？”

    这样的场面：冬日里的泥屋，燃了两个火盆，让男女可以分开围火盆坐着，七八个乡民聚在一起，屋里还了两蜡烛，火盆的周围埋着一新的叫土豆的作，为夜话时的心。——这样的场面，在以往是很罕见的，就算是村里的大人家宴客时只怕也不会这么奢靡，因为蜡烛一向是很昂贵的，火盆在冬日一间屋多数也只有一只，如果一个家可以用得起两只火盆，那么无疑便是极殷实的，更不必说吃完了晚饭还有心了。

    她告诉王太太她们一个令人极其震惊的消息——但王太太其实早已是有些猜到了。

    “明白……”女人们参差不齐地应着，大多数人都开腔了，她们抬起认真地看着谢双瑶。

    现在大家都多少识得一些字了！这件事，对所有人的生活其实都是有影响的，只是大多数人都还没完全意识到这一，葛娣，是百姓较为可以明见的那人。她听了香烛铺的故事，就想到谢六的理的确很对，所有人都识字了以后，百姓不好骗了，官也好商也罢，那些在上的大老爷，日或者就不会那么好过了，甚至就连城里人和乡人的分别都变得很小，城里人不再那样敢欺负乡人了。从前乡人城是要受欺负的，因为乡人目不识丁也没有见识，唯唯诺诺不敢讲理，他们去铺里很容易就用价买些差货，吃饭的价格或者都要比城里人贵得多。

    “其实这也不能保证百分之百，但是至少能回避掉很多。”谢双瑶欣赏地对她一笑，旋即又叹了气，失落地说，“十年后你们一定会有人因为难产死掉的，不过这能让你们的大多数活来的概率增加，所以你们要仔细地记住接来我告诉你们的话……”

    这样的蜡烛要比旧式蜡烛明亮得多了，这对香烛铺的生意一开始造成了极大的影响，但很快香烛铺便从买活军那里趸货来倒卖，规矩也是每人限购，而且价格是买活军定死了的，县里有三家香烛铺，其有一家的老板因此丢了脑袋。因大家都能想得到，这蜡烛若是往外卖，可以卖得很的价格，这老板便私藏了大约一百对，往外偷着贩卖，但很快账本便被买活军的人发现不对，而且——买活军的人竟是铁面无私，对老板的孝敬丝毫都没有动心，扭便报告给谢六，一整条线都被揪了来，家族式犯罪，从香烛铺到往外夹带的修路兵卒都是亲戚。

    “计算危险期。”张太太又一次接了话，她的声音比之前定了，她迫切地望着谢双瑶，“不要危险的事。”

    “好，关于我们为什么要避，如何避，这件事暂时讲到这里。”谢双瑶终于放铁喇叭，叹了气，她站起来伸了伸懒腰，随意地往窗外看了一，有不少凌的脚步响起，王太太惊觉隔班很多大胆的女学生正听墙呢！但谢双瑶不在意，她拍拍手说，“我们先来吃吃心，接来再讲讲我为什么要这么急迫地教你们这些。”

    识字，识字就像是一座桥，又像是一条路，使城里和村里的区别不再那样的大，使得他们仿佛在了一平等的境地里。葛娣的确还是乡人，难得能城——但她现在识字了，而且学得很好，屡次受到教课的于大郎的夸奖，村统考她拿了第一，为家里挣了二两银，再加上他们告密得到的奖赏，他们不必动用今年冬天工的积攒也可以买一架铁犁了。而且也使得葛娣竟兴了这样的想法：既然太太们都来为官府事，那么她葛娣……她葛娣也识字

    火盆里燃的也不再是灰大又不的碎炭，而是买活军组织村民城运来的蜂窝煤，这些东西原本不是农人家可以想望的，但话说回来，今年赚到的东西都是筹，储存着实在没有多少指望，而且这些蜂窝煤又是这样的便宜——两文钱一斤，若不买简直就是吃了亏！因此这些蜂窝煤也就了豪村的人家里，今年村里要比往常和得多了，而徐大发、葛娣这样的村民家里也就多了一些夜里来串门的客人。

    这叫土豆的小圆是今年新的，秋收后买活军发的，年前刚刚收成，得不多收得却很不少，一个个圆圆的，大的也有拳大小，小的如一般，捡了小的埋在火灰里，过上大半个时辰刨来，灰撕开，烂，果黄橙橙的非常喜人，有一异样的香。豪村上都很喜，拿来夜宵的人家也逐渐多了起来，当然各家都留了粮，这东西是可以饱腹的，可以饱腹，那便值得各家的农把式琢磨着将它得又多又好。

    葛娣的音调起来了，她在烛光仔细地观察着说话人的脸，“是一个太太还是两个太太——难是所有的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