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澜 - 第一二二

    京都的天空是一远而肃穆的蓝，几片稀薄的云彩如同被扯碎的棉絮，悬在澄澈的天幕上。光明亮，却带着拒人千里的清冷，无声地笼罩着这片权力栖息之地，为每一砖一瓦都平添了几分不容置喙的威压。

    玉泉山脚，沉聿的座驾经过数严密无声的盘查，最终驶那扇朱漆大门的正门。上一次来，还只能从侧门，那时江老爷虽已居简，神却依旧矍铄，如同定海神针般坐镇于此。

    与彼时截然不同，此番从门岗至院，气氛明显绷了许多。肃立门旁的安保，穿梭往来的勤务人员，面孔几乎全换了一遍。他们对待沉聿的态度恭敬而，行动间透着训练有素的利落，全然不见此前江家二叔得势时，那些旧人隐的颓靡观望与说还休的窥探。

    显然，江家以雷霆手段上行了一次彻底的清洗。能将这次谈话地直接安排在老宅，本就是一个烈的信号。以这座象征着家族传承的宅邸为原，江贤宇已牢牢掌控了全局。

    即使沉聿早就轻车熟路，但引路的工作人员依旧恭恭敬敬，将沉聿带至主楼。意料之，江贤宇在书房里等他，那间象征着家族最权柄的书房，曾是江老爷的专属。

    书房气充盈，空气着雪松的清冽与老檀木沉淀的微尘气息，厚重而压抑。沉聿的目光掠过博古架上那些沉默却价值连城的古董，最终落在临窗的黄梨书桌上，桌面光可鉴人，映窗外疏朗的枝影。江贤宇正背对着门，站在天立地的红木书架前，指尖似乎在一排书脊上缓慢移动。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脸上带着一经历风暴的平静，底藏着难以掩饰的疲惫。

    “来了？”江贤宇的声音很平稳，他抬手示意沉聿在书房央的沙发上落座，“老爷这段时间不适，北河的环境更适合静养。”

    话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寻常的家安排。但其蕴的血雨腥风与权力更迭的决绝，却举重若轻。江老爷是“被”不适，送去北河静养了。江贤宇选择在这里会面，绝不仅仅是为了方便。

    沉聿的目光扫过，没有立刻坐，而是踱步到博古架前，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上面陈列的珍玩。最终，他的视线落在一只巧绝的珐琅彩鼻烟壶上。指尖到冰微凉的瓷胎，他将其轻轻拿起把玩。玻璃胎画珐琅，壶绘着细腻生动的婴戏图，釉饱满温，是典型的乾隆工，更是老爷的心之，时常在掌挲，沉聿见过几次，颇为合缘。

    “你要是喜，拿走的时候低调些。”江贤宇的声音在后响起，听不绪。

    沉聿没接话，反而将那只珍贵的鼻烟壶在掌心随意地抛了抛，又稳稳接住，受着那沉甸甸的分量。动作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试探。

    面对这近乎挑衅的试探，江贤宇并不觉得冒犯，反而觉得他幼稚：“知你忙，年后就要开大会了。”江贤宇走到书桌后坐，语气依旧保持着良好的耐心，“千万绪，就不留你吃饭了。不过，说几句话的功夫，总不会耽误你吧？”

    沉聿这才将鼻烟壶随手揣大衣袋，动作自然得像取回自己的品。他走到沙发前坐，微微后靠，目光如实质般落在江贤宇脸上，毫不客气地开，直奔另一个目标：“那条沉香串儿呢？”

    他指的是江老爷珍藏的一串清末沉香朝珠，油乌亮，奇香蕴，醇厚悠远，是难得一见的珍品，沉聿惦记它很久了，如今，倒是个可以直接开索要的好机会。

    江贤宇似乎早有预料，脸上竟带起几分笑意，摇了摇。他俯，打开书桌一个带暗锁的屉，从捧一个紫檀木条盒，推向沉聿这边。

    江贤宇似乎早有预料，闻言，脸上无奈的笑意，随即摇了摇。他俯，用钥匙打开书桌一个带暗锁的屉，从捧一个紫檀木条盒，推向沉聿。

    “就知你一直惦记着。”江贤宇的语气带着些许复杂的慨，“老爷前脚刚走，我后脚就让人仔细收起来了，防的就是你来‘抄家’。”盒盖开启，乌沉沉的珠串静卧于丝绒衬垫之上，一郁而霸的沉香瞬间弥散开来，几乎压过了室原有的所有气息。

    沉聿拿起珠串，凑近鼻尖，一嗅。那香气带着凉意直透心脾，却又醇厚绵，仿佛能涤一切杂念。他没有将其放回盒，而是直接揣了大衣袋，使得外左侧鼓起一个明显的廓。“说吧，找我什么事？”他的手在兜里，指腹无意识地挲着温的珠粒，目光如实质般落在江贤宇脸上。

    江贤宇没有立刻回答。他作了一书桌方的控制，书房一侧，占据大半面墙的屏幕亮起。

    屏幕上开始播放一段用手机拍摄的vlog，镜带着些随意的摇晃，但在超大的屏幕上播放，画质还算清晰。这段标注拍摄于2017年的视频，背景似乎是个喧闹的化妆间，目皆是各定礼服和闪烁炫目的珠宝光泽，还有忙碌穿梭的造型师影，空气仿佛都飘着香发胶的浮华气息。背景音是一个带着明显亚裔音的女声，正用兴奋的语调介绍着正在黎克利翁舞会后台为某位名媛准备场的妆容，语气激动难抑。

    沉聿眉微蹙，看向江贤宇，目光带着疑问。前几次江家试图联姻，被他明确拒绝后，难还不死心？竟开始起外国姑娘了？以他如今的份地位，公职人员偶份是重大政治考量，江贤宇不可能不知。除非……这视频背后另有玄机。

    就在沉聿疑窦丛生之际，江贤宇了暂停键。画面瞬间定格。接着，连接的控制电脑将视频角落一个几乎被华丽背景和喧闹人群淹没的极小区域，不断放大，再放大，直至那块模糊的影像占据了整个屏幕。

    经过理，那个于画面最边缘，原本只是模糊块的影，骤然变得清晰。

    她坐在角落的复古丝绒沙发上，微微垂首，如瀑的发遮住了小半张脸。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快速动，神是近乎冷漠的沉静，与周遭浮华喧嚣的名利场显得格格不。然而，那惊鸿一瞥的侧脸线条，那即使经过放大理略显模糊，也难掩令人过目不忘的貌，像一猝不及防的闪电，猛地劈沉聿的脑海。

    是她。

    沉聿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呼瞬间停滞。

    然而，江贤宇没给他消化的时间。他关掉这个视频，手指轻，另一段视频开始播放。

    背景换成了庄重肃穆的会议厅，镜晃动得更厉害，拍摄者显然是个初端金峰会的菜鸟，兴奋地扫视着这座始建于1666年的洛克建筑细节，鎏金装饰和画，甚至天板的彩绘玻璃穹都不放过。

    背景音介绍，这是2019年英国敦市政厅，创新金全球峰会（ifgs）的现场。从拍摄角度和略显凌的画面来看，拍摄者应该坐在后排，很可能是第一次跟随团队参加此类级别会议，难掩兴奋之，镜不断切换，试图记录一切。殊不知，在这级别的欧洲论坛会议上，真正有价值的，往往是那些看似低调而被镜忽略的参会人员。